天寒,屋外忽然飘落了一些雪花,月刚起。
赵宗兰入厅并不开口,只是微微一福,走到赵宗实身边,满场也无人会觉得她无礼。
赵宗实甚至亲自起身为这个小妹妹搬开座椅,放好坐垫,然后再叫赵宗兰落座。这动作看起来毫不违和,显然平常里也多是这般细心照顾着这个小妹妹。
也是因为两人岁数相隔太多,赵宗实十几岁的时候,这小妹妹还在蹒跚学步,赵宗实也不知被她尿湿过多少件衣服了。
待得落座完毕,赵宗兰还时不时往甘奇方向看得几眼,不论别人怎么说好说坏,赵宗兰自己亲眼看到了,才是真实。
甘奇也感受到了赵宗兰的目光,抬头微微对视,连忙就把眼神移开了,还喃喃自语:“我不是那样的人,我真不是那样的人。”
说完这两句之后,甘奇心中舒服多了。
赵宗实此时也笑着开口:“小妹,今日贵客登门,还请小妹弹唱几曲,助助兴。”
小妹赵宗兰闻言,答道:“无曲可唱。”
赵宗实岂能不明白,连忙说道:“甘先生,今日酒兴正好,不若填上一曲?岂不快哉?”
所有人都看向甘奇,一脸期待,便是知道甘奇出手不凡。
这般场合,两个皇帝陛下当面,甘奇是填呢?还是填呢?还是填呢?
得填!还得好好填,未来的皇帝陛下面前,总要为未来打算打算。
但是甘奇又为难,为难自己“真的不是那样的人”。
甘奇为难了大概一秒钟,笑道:“雅兴正好,纸笔伺候。”
赵宗实见得一切顺利,小妹也给面子,甘奇也给面子,心情大好,抬手一招。
一个小孩童端着笔墨就上来了,凑到甘奇面前,把笔墨放下,开口说道:“你可记得哦,故事得讲完,姑姑们都等着我给她们接着讲故事呢。”
甘奇回头看了一眼,说道:“小针针,你到底帮没帮我啊?”
“帮了,都是按照你说的啊,奇丑无比,我说了呀。”
“坑人的小针针,着实不乖。”甘奇岂能信他?
“反正你得把故事说完,不然……不然你就是个太监。”针针小朋友没有恐吓之意,但是甘奇听起来这就是恐吓。
甘奇面色一变,说道:“我信你个鬼,你这个糟小朋友,坏得很。”
针针闻言尴尬一笑:“嘿嘿……我不坏呢,我最好了,大家都说我是一个好孩子。”
“甘先生,请!小妹还在等着呢。”赵宗实催促一语。
赵宗兰是真在等着,她说那一句“无曲可唱”,就是等着甘奇当面填上一曲。
糟小朋友也道:“甘先生,快些填词,我小姑姑可等着呢。”
唉,这老赵家的人,没有一个是好惹的。甘奇如是在想,提笔。
还听赵宗兰说道:“已然入冬,冬日之景,可入诗词。”
赵宗兰这是给甘奇出题了,赵宗实也笑道:“对,刚才还飘了一些小雪,就以冬景为题。”
一旁的吴承渥还说道:“甘先生出手,自然是佳句频出,当冠绝汴梁城。”
甘奇回头看了一眼吴承渥,摇摇头,下笔吧,不冠绝汴梁城,就算对不起满场这些人了。
甘奇落笔:雪里已知春信至,寒梅点缀琼枝腻。香脸半开娇旖旎,当庭际,玉人浴出新妆洗。
造化可能偏有意,故教明月玲珑地。共赏金尊沈绿蚁,莫辞醉,此花不与群花比。
文抄不用说,只怪甘奇读书太多,李清照大名鼎鼎,大宋朝的词,数来数去,就那么七八个人了。
针针小朋友似乎等不及了,只等甘奇一落笔,已然拿起桌案上的纸,也不在乎墨迹干没干,飞奔几步上前献宝:“姑姑,你看,甘先生写完了。”
小姑姑摸了摸针针的头,算是奖励。小针针极为享受,站在一旁甜蜜的笑。
低头再看词作,面色微微一变,口中一语:“好一曲《渔家傲》,唱与诸位细细听。”
琵琶声起,小口轻张,还能看得贝齿雪白,喉咙里出来的声音,婉转动听,还有小姑娘特有的清脆。
一曲唱罢,赵宗实直接起身,击掌说道:“好,好,极好的词,更是贴切,美不胜收,好词好词。”
为何赵宗实这么激动的夸奖?因为这一曲,看似写冬日之梅花,傲立枝头,不顾严寒独自开。其实是在夸人,夸一个人高洁的品格与美貌,也在夸这个人与众不同,得造化独爱,连明月都沾了这支梅花的光,才显得格皎洁。夸赞中,却还有一份绝世而独立、不与众人比的意思。
这一曲,岂能不让人觉得甘奇这是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赵宗实就等着这一遭呢。
一旁的赵大姐听得似懂非懂,还拉了拉吴承渥的衣袖,吴承渥自然明白,连忙低头去给赵大姐解释。
赵大姐更是喜笑颜开,直说几个:“好,好,好。”
吴承渥内心也在想:原来这才是甘先生真正的功力,头前帮我写的情书,不过牛刀小试,什么千里共飞花、愿得一人心,比之这曲借梅赞人,差得远了,佩服佩服!
只见那唱完曲子的赵宗兰,也是低头含羞,显然也是极为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