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忍的事。
罗纨之都生出了怨恨。
小芙蕖流下两行清泪,“和他在一起我本就没有奢望太多,如今的结果不过是当初设想中最坏的那种,我又能怎么办?我从来都没有选择啊……”
是接受还是放弃,她都不是那个能够先选的人。
她从来没有告诉过陆一郎,和他在一起的每时每刻她都是在当最后一刻在过,像是一个美梦,不知道会持续多久,又会在什么时候醒来。
完全无法判断,无法预计也无法左右的。
罗纨之久久没有说话。
两名侍卫看见周围看热闹的人多了起来,也等得不耐烦了,伸手推搡小芙蕖,“还要叙旧到几时,还不快走!”
小芙蕖没防备这一推,身子趔趄往前几步,跌倒在满是泥泞的雪水里。
本就狼狈的小芙蕖更是浑身沾满了泥水,像是被踩进泥里一朵花,即便从前再美丽,也不会让人再赞美一句。
“还不快起来!”侍卫看她呆呆坐在地上失魂落魄,更加不耐烦,伸出大手拽住小芙蕖的胳膊。
“住手!”一道身影旋风一样冲了出来,推开侍卫粗鲁的手,把一件刚脱下的袍子裹在女郎瑟瑟发抖的身上。
他声音发颤,却也竭尽所能大声喊道:“用不着你们押送,我们兄妹自会离开建康!”
侍卫被他一吼,竟不由后退半步。
小芙蕖回过神,慌张道:“哥你在做什么,你快回去啊,你在谢家好好的,为什么要来……”
程伯泉望着她,红着眼睛摇摇头。
小芙蕖眼泪一下疯涌出来,
又呜咽道,“为什么现在才来……”
程伯泉抱住她的肩,“对不起……是我没本事,是我没本事……”
小芙蕖一直是他不敢正视失败,父亲捅破了他们的天,他身为家中仅剩的郎君,却没有办法给母亲妹妹遮蔽风雨,他卖了书、卖了笔砚,人生好像已经灰暗一片,走投无路,最后他窝囊地想要投河自尽时被妹妹发现了。
她哭着求他不要死,不要抛弃她们。
他在家里病了许久,后来家中尽然渐渐好了起来,还了债,有了余钱。他买回了书和笔砚,还被人举荐进了谢家,成了谢公的门生。
他以为的否极泰来却在同伴们的一声嬉笑中击打了个粉碎。
——千金楼来了个眉心生红痣的妖艳女郎,真想早些去看看。
那个眉心生红痣的妖艳女郎就是他的妹妹。
她为了撑起这个摇摇欲坠的家,沦落风尘,舍弃了一切。
都是因为他无能,因为他无能!
程伯泉把她扶起来,擦了擦眼泪,坚定道:“以后兄长来照顾你,不会再叫你受这些委屈!”
“那……那谢家呢?出人头地呢?”小芙蕖摇着头,不愿意让程伯泉放弃现在的一切。
程伯泉抬头看了眼罗纨之等人的方向,哽咽道:“人不能忘记初心,出人头地也是为了照顾你和母亲,倘若我现在都做不到,更遑论以后了……”
一对贫寒的是兄妹相互搀扶依靠,在建康的大道上缓步离去。
程郎君虽不高大也不壮实,但却承托起了脆弱的小芙蕖。
——“不能忘记初心。”
罗纨之低头想了想。
她的初心是什么?
好似已经被她忘得差不多了。
罗纨之与南星跟在兄妹两人身后,没有上前打扰,眼见城门就在眼前。
城门旁几名郎君上前,递给了程伯泉几个包裹,朝他拱了拱手。
他原来已经早做打算要带小芙蕖离开。
程伯泉与小芙蕖回过头,罗纨之快步往前。
“多谢你九娘,到这里就可以了。”小芙蕖红肿的眼睛弯出了笑意,“这段日子我很快活,也没有什么好后悔的,往后我与母亲、兄长一家人在一起,好好过平凡的日子。”
她抬头环视建康的玉楼琼阁、繁华热闹。
“建康虽好,却非我的桑梓地。”
罗纨之轻轻点头,犹豫了片刻道:“那陆一郎……”
程伯泉打断她的话,“倘若那人来问,拜托罗娘子就告诉他,我妹妹并非生来贫贱配不上他,当初是他们陆家设赌坊做局,让我家……”
小芙蕖拉住他,“哥哥,这件事和他没有关系,我也不想再旁生枝节了。”
程伯泉点了点头,“你说的对,都是过去事了……”
兄妹俩挎着包裹,出城去。
门外的雪如鹅毛自由飞扬,雪雾腾起,到处洁白一片。
好像仙境,充满诱惑。
罗纨之不由提脚往前。
雪水翻溅,湿透了鞋袜,她却浑然不觉。
就在城卫举起长戟拦下她之前,先有一道声音叫住她:
“罗纨之。”
罗纨之回过头,谢昀骑在墨龙驹上正远远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