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冬,戌时。北京城里,一旦入了冬,天就黑得极早。
皇城的琉璃瓦蒙上一层金灰色,寒鸦振翅,从东南角的暖房背后飞出一片,乱糟糟叫人看了心悸。
背后的暖房似有声响,像有什么东西打碎了。小丫鬟回头看了一眼,却没再发现动静,于是只当自己听错了声,继续往外走。
透过窗格的缝隙,沈青衣看着院中最后一人也走出去,颤抖着闭上眼睛。
脚边是碎了一地的一盆珍贵绿梅。
沈青衣双手被绞在身后,动弹不得。大太监常德爱怜地伸手,想要去摸沈青衣的脸,一双已经带了褶子的手在她鼻尖前停下,颤抖着迟迟没有落下去。
他从先皇在世时就在宫里,三十一年,从没见过这样一张昳丽艳绝的脸,眼睫正下方,隔着两指的距离,一颗黑色小痣添了温媚。
即便只是个半男不女的小太监。
“这绿梅是前些日子南边儿进贡的,通共就两盆,你转眼就打碎了一盆,就算太后娘娘心慈饶过你,陛下的性子你是知道的,那可是个惹不起的主儿。”常德盯着她,尖着嗓子道。
他手上动作没停,伸手去解沈青衣的衣带。
但沈青衣浑身僵硬跟他较劲,他费了很大力气才把人按住,动作越发急躁。
当真是难调.教。
“你要是识时务,爷倒有法子叫你免了死罪。”
沈青衣愣了一瞬。她身子和语气都软了下来,睁着一双眸子问:“什么法子?”
连带着那颗小痣,都是惹人垂怜的模样。
眼神贪恋在她的脸上,常德语气囫囵,“随便寻个人顶了罪名就是,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沈青衣像是听进去了。
她神色微动,眼睫轻垂。刚刚一番挣扎,她面上染了一层浅红,好似桃花入春溪。
沈青衣声音很轻:“常公公,你刚刚吓到我了。”
常德心尖颤了颤,竟走了神。佳人软语,叫他手上不自觉放松了动作。
“你放心,往后这宫里,只要你不惹皇上太后,不惹谢灼。”提到谢灼,常德顿住片刻,面露愠色,“其他的,没人能动你。”
他作为宫里的司礼监秉笔大太监,有参与政事的权力,更别说当今圣上还是皇子的时候,他就侍奉在旁,和圣上很是亲近,宫中没几个人敢得罪他。
除了谢灼那个疯子。
沈青衣像是听进去了。
“怎么样?”见她不再反抗,常德松开一只手,伸向她的衣领,那上端露出来的一截颈子,实在是莹白纤细得过分,腰肢儿也极软,跟个娘们儿一样,他从见沈青衣第一眼起,就有意无意把人放在身边。
常德身前,沈青衣“嗯”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常德已是急不可耐,手心抚上她的后颈,所及之处一片软玉生温,他心中顿时升起一阵酥麻,同时头上猛地传来一阵剧痛。
滴滴答答的血点从头上流下,常德伸手摸了摸,反应过来后满脸阴骘看向沈青衣,“狗娘养的......”
沈青衣面色冷静得可怕,她半垂眼,提起手里那盆仅剩的绿梅,对准他的头又是一下。
这一砸下了死手,原本的小伤口破开一大片血,糊了他半张脸。
清脆一声响,常德和那盆绿梅一起倒在地上。
顿时,腥湿的血气,土气,以及清新的梅花香气沾得满屋都是。
常德今日叫她来取暖房的两盆绿梅,说是太后吩咐。绿梅珍贵,单独放了一个屋子,她前脚刚进来,后脚常德就把人都支开,锁上屋子开始对她动手动脚,慌乱间她碰碎了那盆绿梅。
这地方偏僻,就算闹出的动静大,也不一定有人发现。
沈青衣脸色惨白,她整了整衣裳,压下指尖控制不住的颤抖,跌跌撞撞向门边走去。
经过常德时,使力往他头上踢了两脚。
绿梅珍贵,砸他,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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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一推开,便是扑面而来的冷气,吹得人清醒不少。漆黑的夜里连个月亮也没有,她刚才走得太急,被路上的鹅卵石绊了一下,此刻一只脚踝抽一抽的发疼。
沈青衣一只手扶着腿,一边辨认方向,这地方她不常来,路不好认。
身后不远处却传来细细碎碎的声响,是深一脚浅一脚的脚步声,隐隐还传来闷疼的抽气声。
沈青衣浑身一滞。她明明下了死手,常德竟这么快就醒了。
远处树影错乱间有人打着灯笼走过,沈青衣心下一喜,不管脚腕处的钝痛,加快步子往光亮处快步走去。
常德就算是胆子再大,也不敢在有人的地方公然动她。
只是那三两盏灯笼忽近忽远,她明明有时候已经能隐约看到个清翟的身躯,却忽然又绕远去,她追得心急,已经有些气喘。
好在那盏灯笼没多久停下了,不再移动。
她松了一口气,拖着腿慢慢走上前,有人问个路也是好的。
四周的树枝挂的是寥寥残叶,裹住前面一条玉石小路,就着一点火光看得不太真切,沈青衣迟疑了下,走上前去。
就在她踏入的一瞬间,那几盏灯笼蓦地一熄,夜色里只剩她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