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难入,百姓赤贫,大山阻隔道路,里面的人难出,外面的人也难进。想来便是造册统计,那些山民也很难进入名单,进入名单,诸方捐助也很难送进去。而你也说,最穷的就是那些,那他们怎么办呢?”
“朝廷发钱发银,若有那些懒汉,依赖恤助,不事生产,银钱用完就等下一波赐钱赐米。难道一辈子要靠赐钱养活?这若朝廷哪一年内忧外患,银钱不凑手,这些已经被喂养得脖子都懒得转一转的家伙,是不是就得饿死?”
“造册就得有统计,统计是人做的。只要是人做的,就有可能出岔子。若有人勾结造册官员,富户装穷,或有那造册官员以此为牟利手段,勒索百姓,反令贫户更贫,岂不是好心做了坏事?”
……
几个问题砸下来,那木师兄显然懵了懵。半晌他冷笑道:“你提的这些,不过是朝廷抚困之举中难免有的后患而已,这和我提出的策略何干?任何仁政,都难免存在弊端,岂能因噎废食?”
“不解决弊端,仁政也可能变成暴政。因噎废食固然不可,明知有毒还要直脖子咽就很聪明了?”铁慈笑道,“你说完了?你说完了,该轮到我了。”
“欲致富,先修路。道路是经济运行之筋脉。朝廷出资,发动富户,修路修桥,走不出就打开道路,让他们走出来。”
“不光是修路修桥,还有教育、药堂,商业,诸般民生基础,都是重中之重。各地书院,大小私塾,如果都能对贫困地域的书生予以适当看顾,允许降低标准入学,多一些有识之士,便有多一分的脱贫可能。”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赐钱能解一时之困,不能解一生之贫。你去那深山,只见那里人穷,想过如何帮他们摆脱贫穷吗?你发现那山里有什么可以卖钱,有什么资源可以利用吗?你教孩子读书,你教那些成年人山外的信息,教他们怎么走出大山,用什么样的富余物来换物资吗?你有注意到每家每户贫困的原因,并因施策吗?你有告诉他们山外头需要什么,有告诉他们,怎样做才最适合他们吗?”
“或许你不懂,那就该派真正懂这些的人去。正如发动富户不能白从人口袋里掏钱,也要给人家必要的名誉和头衔以及商税减免。派遣去的人员,也该尽量避免你这种夸夸空谈的公子哥儿,多选一些有技术懂实务的,并在完成任务后适当给予扶持和嘉奖。”
“这其实是关乎国计民生的巨大命题,能做的很多也很复杂,我也只能说一些最浅显的。做这些事也绝非一日之功,需要大量的时间和人力,不妨多培养实干人才,然后派往各地,按照实绩予以奖励。书院实习历练的举措很好,可惜最终还是流于形式了。任何事的顺利开展,需要完整的制度和监督……”
讲堂后忽然传来掌声。
铁慈停住,回头一看,却见讲堂侧门,不知何时已经站了黑压压一大堆人。
大部分是眼熟的教谕助教,济济拥着一个中年老美男,鼓掌的正是这人。
中年老美男眉目清秀,气质温润,穿一袭洗旧了的春衫,针脚细密的千层底布鞋,周身上下无不舒服妥帖,唯一的缺陷就是发际线有点感人。
铁慈忽然想起跃鲤书院三大憾:“山长发际线、监院腰围、舞雩池的锦鲤不能吃。”
看周围人神态姿态,鼓掌的老美男应该就是山长了。
山长朱彝,一边鼓掌一边感叹地对周围下属道:“诚哉斯言!”
又道:“我出去讲学几日,书院出了如此人才,真是意外之喜。”
便有人悄悄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大抵是在传播铁慈这段日子来书院后的丰功伟绩,山长听着听着,眉毛微微扬了起来,诧异地看铁慈一眼。忽然道:“你解决了后山那群狼?”
铁慈正想说不是我解决的,就听他十分欢喜地道:“狼肉呢?还在吗?拖回来了吗?拖回来的话还能给学生们加餐呢!”
铁慈和众学生:“……”
并不是很想吃狼肉谢谢。
山长听说狼肉没拖回去,算算日子也早就烂了,十分扼腕地叹息一声,才和身后诸位教谕管事道:“方才叶十八提及书院实习的弊端,切中肯綮。实务课及历练,是当年老师亲自布置,甚费心力。如今却渐渐荒嬉。如此岂不有负老师苦心。望诸君莫等闲视之,回去后早日商量出章程来。”
众人躬身领命,山长又对讲堂里的学生道:“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但卖与帝王家,归根结底还是为这大乾百姓操劳,庶务不通,民情不知,如何做得百姓父母?又如何护一地百姓,老有所依,幼有所养,成就治下太平?日后书院会鼓励学生周游各地,讲学历练。诸位若有意,可至实务助教处登记,日后书院自会有一应嘉奖扶持。”
众人不禁有些动容。年轻人总是热血多些,还没被官场风云浸淫出油滑心肠,这时候还是更想做些实事的,当即就有人站起来。
山长却又道:“实务助教自身也担着县衙职务,不常在书院……这样吧,你们也可以去叶十八处报名。”
铁慈一怔。
山长语气轻描淡写,“日后书院会成立实务社,擢选人员各处历练,成绩优秀者有免试,加分,推举等奖励……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