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在去小卖部买冰淇凌的时候遇到五条悟的。
那是2016年的大暑时节,东京都新宿区晴光万里,天空亮得像被擦净的玻璃。你穿着短袖和束脚运动裤溜达在街上,朝经常光顾的超市慢悠悠地走去。这里靠近税务署,路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你哼着歌在指间晃着钱包,和对面走来的一群群人擦肩而过。
你很快来到了熟悉的店面,一家自你记忆起便一直由和煦的老板娘经营的零食店。“早上好,玲野太太!”你活力十足地和已逾七十的老婆婆打招呼,对方笑眯眯地回应了你。今天店里的人意外得多。你挤过几个站在过道上的人,拐过一排货架,没有注意到这些顾客大多是和你同龄的女孩。她们盯着冷冻食品区,彼此捂着嘴窃窃私语,用这个年龄段特有的羞涩方式咯咯笑着。
大家是来排队买新推出的抹茶味冰淇凌大福的吗?你想着,左右腾挪地来到了冰柜前。
这时,你才看见那里站着一个几乎和货架一样高的青年。
话虽如此,他最显眼的地方却不是身高,而是他的头发。发丝是奇迹般的粹白,如高温中出现的幻觉一样的雪色,额发被脸上绑着的绷带挡住竖起,构成了一个相当奇特的发型。他穿着绀色高领的衣服,样式像某种机构的制|服,一只手插在兜里,另一只手摩挲着下巴,此时正弯着腰,心无旁骛地——如果绷带违反物理常识地不会遮住他的视野的话——查看冰柜里的冰棒和鲷鱼烧。
眼睛受伤的外国人吗?你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嘿,”你以标准的“热心好市民”姿态说,“需要帮忙吗?”
他转头看了看你,嘴角露出一点笑意,直起身来。
“哎呀,好巧。”他说,语气不知为何透着一股和你认识般的亲昵。他抬手搭住你的肩膀,毫无距离观念地朝你靠过来。“没想到对我重视到这种地步了嘛。该说不愧是你们家吗?我只是趁任务间隙来买个新口味大福,这样都要派人跟踪我呀?”他带着微笑说,但声音已经像他散发出来的气质一样冷了下来。他说的话你一句也听不懂,但你敢肯定,他在绷带后的双眼也正以同样低温的眼神盯着自己。
你打了个冷颤,毫不客气地一把推开他。
“这位先生,请你注意一下别人的私人空间。”你义正严辞地说,“还有,我也是来买冰淇凌抹茶大福的,只是因为听说比上个季度的芒果味更好吃而已。”没有在跟踪你的意思,疑心病先生。你忍住没有说出口。
他似乎有些惊奇地仔细打量起你。“哦?身为给烂橘子们跑腿的小家伙,你确实很会编瞎话呢。”他说,戏谑地依你所说稍稍退开了些,但你感受到的沉重压迫力不减。你这才慢半拍地察觉出不对劲,这并不是纯粹的冰冷逼人的气场,而是某种藏得更深、也更汹涌的力量。
咒术师。
这家伙是个咒术师。
你的手臂上起了一串鸡皮疙瘩。
“……你想干什么?”你低声说。
“这不应该是我的台词嘛,小家伙。”青年说,揽着你肩膀的那只手拍了拍你。“让我们坦诚相见吧,你来这里是干什么呢,嗯?我最近好像也没有招惹你们啊,除了那一次开叶山他老人家的玩笑。没办法,他的下巴实在太像胡子蛙了。还是说,你们在全国每一家卖大福的店里都安排了人手?哇,那就真的是太变态了吧——”
“请把你飞奔的想象力收一收,先生。”你说,“我不认识你说的什么叶山,也不是来盯你梢的。我不知道你是谁。”
白发的青年停顿了几秒。“最后一句话绝对是撒谎吧。”他说。
即使感觉出眼前这个人比你强上一大截,你依旧对这种滚车轱辘的对话窝火起来。“要说我在跟踪你什么的,也要拿出证据来嘛——”
你的话音蓦地卡住。你猛地转过身去,望向超市的珠帘后门。隐藏在被货架遮挡灯光而昏暗的过道里,五颜六色的塑料珠子轻轻晃动着,轻声地磕碰在一起。
除非风能够智能拐弯,否则摆在柜台上的电风扇是绝对吹不到这里来的。不过,就算没有观察到这一点,你也已经感受到了那犹如实质的阴暗咒力,泥浆一般粘稠地攀附到门框上,撞着珠帘,缓缓地涌入超市过道。
你推开青年放在你肩上的手。
“我不清楚你的身份,也不打算继续和你纠缠这种无聊的事,先生。这里还有个危险的家伙呢。”你说,一边把手探进口袋,指间碰到了柔软的塑胶袋表面。你抓住那个小袋子,偏过头看了青年一眼。他脸上挂着饶有兴致的表情,手还停留在你肩旁的空中。“如果你是个咒术师,并且不介意履行自己的职责,那么请你帮忙疏散群众吧。”你继续说,“我来祓除那只咒灵。”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对你做了个“自便”的手势。你没有再管他,把塑胶袋紧紧地抓在手里,头也不回地朝后门走去。途中你顺手拿走了靠在墙上的竹竿扫帚,光滑舒适的手感给了你一点信心。你拨开珠帘,听着白发咒术师在身后欢快地喊着“有火灾大家快跑”,随后深吸一口气,踏出了门。
今天真是说不清是倒霉还是幸运啊,你想。如果你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