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但破阵依旧十分不易。
树枝燃尽,火把早已熄灭,除了龙源剑身上散发着的幽幽冷光,两人又一次陷入了墨一般的黑暗中。
这种混沌环境下,对时间的感知度也随之下降。
池蓁蓁不知道三个时辰还要多久,有一下没一下随手摆弄着臂钏,百无聊赖地出神。
胡思乱想中,愈发觉得后背的伤口发痒,肚子很饿,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阿月阿月,还没有好吗……”
依旧没有回应。
池蓁蓁低低地叹口气,背过手去抓了几下后背,想了想,又把脑袋凑到晏知月面前,盯着他的脸端详了许久。
那么漂亮的一张脸。
可惜。
在这一刻,在两个人相依着的黑暗独处中,池蓁蓁心底竟然猝不及防地升起了一丝犹豫。
如果……晏知月自愿将龙渊剑给她救人用的话……这会有可能吗?
虽然她的阿月亦是妖,但并不曾主动伤害过谁。
晏知月若是真的悲天悯人,怜悯众生,他可能与没有选择的妖物感同身受?
思索许久,池蓁蓁又长长地叹了口气,回过身来,半个身子倚靠在晏知月身上,脑袋架在他肩膀,闭上眼睛。
临行前,义父曾让凌寒声将到处打听来的晏知月生平告知于她。
凌寒声那个小魔头,伶牙俐齿,“啧啧,这晏知月少年时便父母双亡……啊,原来还是被大妖所杀。啧,真可怜。怪不得他那么恨妖魔呢,原来是杀父杀母之仇。池蓁蓁,看来,你多半要死在他的剑下。九尾狐若是被神器所杀,还能转世轮回吗?应该是神魂消散吧?”
“麻烦你死的时候死得干净点,千万别让义父给你收拾尾巴,害他落入险境。”
“不过,这对你来说,不是也挺好的。刚好去和温月作伴了。你们俩一起长大,相伴千年,又一起殒身,也算求仁得仁咯?”
“……”
凌寒声身体孱弱,但性格生得一点都不弱,天真又残忍。
因而,气人的本事不小。
池蓁蓁本不爱与他说话,偏偏在这个胡思乱想的时候,脑袋里出现了少年人清澈却含着恶意的声音。
似乎,是冥冥之中,在嘲笑她的异想天开。
她确实不能冒任何风险。
况且,龙渊乃是晏知月的命剑,就如同九尾狐的尾巴一样重要。
若是没了,便变得再无力量。
晏知月是正道里响当当的人物,没了护身命剑,先不论会不会死,就算苟延残喘下来,那些曾经与他有仇怨的妖魔鬼怪定然不会放过他。
他怎么可能会答应呢。
为了阿月,自己阖该心硬一些。
池蓁蓁心里这般想着,情绪却还是忍不住低落下去。
……
晏知月睁开眼,第一反应是垂下眸,瞥了瞥肩膀处。
池蓁蓁睡得正香。
脑袋一点一点的,似乎快要从他的肩上滑下去。
晏知月抬手,轻轻将她的脑袋扶好,能稳稳地靠着自己。
收回手后,他却是不自觉一怔。
顿了顿,才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掌。
此刻,靠在自己身上的这个人、这只兔精,这么弱小,没有丝毫反抗的力量。
杀她,甚至无需费太多神,抬手的功夫而已,不费吹灰之力。
本来么,若是没有他,她这般莽撞地闯入秘境,早就死了八百次了。
从此之后,就不会再有人叽叽喳喳地给他找麻烦,毫无顾忌地腻在他旁边、弄脏他的衣服。也不会再有人可笑地说着什么“要永远陪着他”的话了。
晏知月要走的路,是大道,是注定腥风血雨的大道。为了保护百姓,不惜以身赴险,将妖魔之流驱逐出九州。
这条路上,哪怕虽死亦义无反顾,压根无需何人相伴。更遑论一只不知何时就会入妖道的低等精怪。
可是,晏知月却难得地犹豫了。
龙渊剑似乎感受到主人动了恻隐之心,在他脚边震了两下。当即,被晏知月收入灵台之中,消弭于无形。
身旁,池蓁蓁明显没有察觉到若有似无的危险气息,也没被吵醒。
睡梦中,她似乎是有点冷,瑟缩了一下,迷迷糊糊地往热源方向靠,双手紧紧地抱住了晏知月的手臂,整个人都贴在她身上。
停顿片刻,嘴唇无意识地翕动了几下,软绵绵地喃喃着:“阿月,我好饿……”
“……”
晏知月看着她染血的白裙。
和自己身上的衣服一样,本该是纤尘不染的颜色,却已被血迹弄脏。
仿佛某种冥冥之中的殊途同归。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手掌翻转,将池蓁蓁变回兔子模样,再轻手轻脚地放入自己的衣襟里。
而后,晏知月才站起身,孤身走向下一个阵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