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用人之道,招徕人心,莫过于授恩于危难之间,擢拔于草野之上,李恪用薛仁贵,正是薛仁贵庸碌失意,四处碰壁之时,也最得其心。恒公用管仲,魏武任郭嘉,便是如此。
薛仁贵放言要做李恪的掌中利剑,为李恪披荆斩棘,靖平海内,便是为报李恪知遇之恩,只不过现在薛仁贵这把无坚不摧的利剑尚未到他透锋之时,还在鞘中。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清早。
晨露还重,气候渐冷,勤于习武,不敢轻缀一日的李恪已在大都督府校场中练枪。
若单论武艺,李恪在大唐众将中当在中上之列,虽可谓骁勇,却也算不得顶尖,但与李恪的陪练之人中却不乏位列前五之数的猛将,从最早的秦叔宝,到后来的席君买,再到如今的薛仁贵,无一不是取敌首级,如探囊取物之易的盖世猛将。
“殿下,末将有一事相请。”薛仁贵陪着李恪练武,一段练罢,正在歇息的当口,薛仁贵突然开口对李恪道。
自打薛仁贵入王府以来,做事勤恳,府中各处护卫调度得宜,又兼寡言少语,极得李恪信重,在李恪印象中,这还是薛仁贵第一次主动开口求李恪事情。
李恪道:“仁贵有事但说便是。”
薛仁贵道:“末将想同殿下告假半日,出府处置些私事。”
大唐官员,平日里每十日便有一次旬假,可不必上职,处置私务,但一来是薛仁贵初来乍到,二来楚王府卫率统领之职又不同寻常,李恪身边一日都离不得人,故而薛仁贵轻易不敢告假,今日还是第一次。
李恪看着薛仁贵一脸郑重地模样,笑道:“本王还当是何事,不过告半日假而已,日后本王只要不出远门,你若有要事处置,只管自去便是,只消同麾下卫率交代一声便可。”
李恪身手不俗,这天下能伤李恪的人本就不多,再加之大都督府戒备森严,薛仁贵在与不在,李恪安危也都无虞,故而李恪有此一言。
薛仁贵闻得李恪之言,忙道:“殿下待属下宽厚,是殿下仁德,末将岂敢逾矩。”
薛仁贵虽然年才弱冠,但行事却一向四平八稳,李恪看着薛仁贵的模样,笑道:“今日中秋佳节,正是阖家团聚之日,仁贵告假可是有族亲在太原?”
在李恪看来,薛仁贵出自薛氏,薛氏又是河东大族,薛仁贵在河东有族亲自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薛仁贵摇了摇头,却道:“自打末将家父早亡,家道中落,这些年来和各方族亲都已慢慢断了联系,末将在太原并无值得上府拜访的同宗亲眷。”
李恪不解地问道:“那仁贵这是为何?怎的专挑了今日?”
薛仁贵回道:“不瞒殿下,末将此去乃是拜会家父生前旧友柳杰,柳叔父与家父曾有指腹为婚之约,今日也是时节,末将依礼特去拜见。”
李恪笑道:“原来如此,这是好事,本王倒是要恭喜仁贵了。仁贵年已弱冠,早该到了婚娶的时候,既是令公指腹为婚之约,早日成了也好。”
李恪的话传入薛仁贵的耳中,薛仁贵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苦色,丝毫没有喜事将近的模样。
薛仁贵叹了口气道:“柳家小娘乃家父所指,两家联姻也算是家父遗愿,末将也想极力促成,但只怕末将的这位柳叔父未必瞧地上末将啊。”
李恪听着薛仁贵的话,突然想了起来,问道:“你此前来太原办事,莫非指的就是此事?”
薛仁贵面色一红,低头道:“殿下所言正是,末将今岁年满弱冠,此来太原便是要依家父和柳叔父生前之约,迎娶柳家小娘为妻,不曾想却是碰了壁。”
李恪问道:“可是柳家食言,不愿嫁了?”
薛仁贵回道:“末将年已弱冠,却仍是庸碌无为,柳叔父家也是河东柳氏旁支,很有些家业,难免瞧不上末将,故而好事未能求成。”
“原来如此。”李恪点了点头道。
柳家虽只是河东柳氏旁支,不入世家之列,但因颇有家业,又上下有些关系,故而难免有些傲气。
薛仁贵之父薛轨故去多年,两家以往的情分早已淡了,而且薛仁贵虽有帅才,可潜龙困滩,此前不止与河东薛氏全然断了关系,而且这些年也只是务农活为生,与柳家富庶的家境相差甚大,柳杰好利,自然瞧不上薛仁贵了。
李恪一摆手,稍带着些怒意对薛仁贵道:“柳家不识英才,竟欺少年之穷,仁贵此前不过一时之困,岂患无妻?仁贵且先稍待三载,待你随本王北伐建功,封侯拜相之时,本王请母妃亲自出面为你做媒,你娶了柳嘉礼嫡女为妻,岂不快哉!”
李恪口中的柳嘉礼便是光禄少卿柳亨,柳亨出自河东解县,乃河东柳氏嫡脉子弟,自然不是柳杰这样旁支所能比得的。
薛仁贵本就是薛家子弟,待日后建功立业,封侯拜将后,和柳家女本就是名当户对,又有李恪的面子在,薛仁贵娶柳亨嫡女不是难事。
李恪之言本也是好意,可薛仁贵闻言,却忙道:“与柳叔父联姻,迎娶柳家小娘乃家父遗愿,末将必当应家父临终嘱托,促成此事。而且柳家小娘自幼与末将相识,对末将情深义重,末将又岂能辜负。殿下美意末将只能心领了,还望殿下勿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