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看见镐京的城楼,已先感受到帝都的气度。
队伍行至十里亭,宽阔得能并行四架马车的直道上,前后好几支马队,一支连着一支,形成一条长龙。
前往镐京的路不止一条,这样的长龙也不只一条。马车、驴车、骡车、牛车甚至骆驼,还有从西域运来的异兽,操着各色口音的商人,长相奇特、打扮怪异、眼睛和皮肤颜色都不一样的番邦人。沿路的茶摊、食肆也多了起来,四处都有机灵的小伙自荐担当初来乍到者的向导。
为了唬住对方,小伙们嘴皮子翻飞,描述朝廷,那是“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描述市井,则是“百千家似围棋局,十二街如种菜畦”“绿窗朱户,十里银钩”;夸张镐京贵女的奢靡日常,就是“明星荧荧,开妆镜也;绿云扰扰,梳晓鬟也;渭流涨腻,弃脂水也;烟斜雾横,焚椒兰也”;论及镐京少年公子,各个皆是“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听得异乡人一愣一愣,没见识一些的,尚未没有见到镐京城楼一角,便已经对其心生加倍的向往,向往中又带着怯意,担忧自己能否在这座人人富足且骄傲的帝都立足。
于是请向导的钱就给得爽快了。
小伙们收了银子,办事也利索。镐京地图免费送客人一份,去哪儿洗浴理胡须,去哪儿食宿便宜,哪些地方有地痞不要去,哪些地方做生意的人爱去交际,哪些地方是镐京权贵们喜欢去的,里头的门道,一一向客人说明。
有客人好奇,耳朵里听着新向导巴拉巴拉,脖子还不停转动,扭来扭去看道上的队伍,指着其中马儿最健美、骑马人装束最鲜亮、漂亮姐姐最多的一支队伍问:“那是哪户高门的小姐出游归来?”
向导说得正嗨,被客人骤然打断,絮絮叨叨补了句:“您不仔细听小的嘱咐,当心日后在京里吃亏!”然后方才扭头去看客人所指,常年在镐京混,不认识权贵,也认识权贵们的脸和车驾,小伙心想我还和麒王进过同一家楼子呢,在路上碰见几个官宦小姐算什么?外地人就会大惊小怪,土包子。
他抬头,正巧马队从他身边经过,
速度不减,他目力不错,也只能看见马屁股上鲜明的印记,和骑士迎风飘扬的绸黑披风。
这是……
小伙张大了嘴,望着这一行轻装简从,大部分都是年轻男女,看着仿佛出游归来的队伍,忍不住踮起脚,想看看领队人是男是女。
然而他反应慢了,留给他的只有一嘴尘土。
客人很有兴趣地问:“怎么,你不认识吗?”
“老子怎么可能不认识!”小伙跳起来:“这是麒王府的人!”
“哦哦,”客人听闻过麒王的美貌,却还不知道这位王爷的厉害,双眼发亮,“是那位皇子啊,挺低调呀,这出游的阵仗可不算大。”他还挺失望。
“什么出游,麒王殿下不在京里!”小伙顾不上服务的友好态度,没忍住白了客人一眼。本来想说“麒王回京”,但又不敢轻易下这样的判断,要是麒王归来,镐京应该早就有小道消息流传。上次这位殿下从十几里外的无忧寺回来,帝都都清扫了街道,封闭了城门,太子专门迎接,没道理这次去那么远的地方,回来竟然如此静悄悄。
小伙也好奇,四处向熟人打听,看见马队的人不少,皆说没见到麒王。麒王那张脸就算没亲眼见过,也见识过镐京美人图,不会认错。
为首的是个戴着帷帽的蒙面女子,身量不高,骑的是纯正的枣红马,骑术称不上好,但带着一股虎气,气势汹汹的,像是赶着回京去搞事。
“是麒王妃?”
“我看像。”
“麒王妃怎么独自一人回京了?”
“一定是和麒王闹别扭了吧。”
“跑回来和陛下告状?”
“不找陛下,难不成还能回娘家?她娘家听说都迁走了吧。”
“可是,麒王妃会告状?”
“她……她会的吧,我家的兔崽子都会向我媳妇告我黑状!”
向导小伙听着众人议论,他迷茫了。好奇的客人追问,他想了半天,回答:“等着吃瓜吧。”
镐京道上,无数人看见这一支不寻常的队伍后,陷入无尽的猜想。
东宫是最先收到消息的。
从睢阳那么远的地方回来,担心梁宝一个人应付不了府中以及入宫事宜,太子妃早已派人去麒王府帮忙。
梁宝的队伍还未到城门口
,吴雪履带上方了,提前与她们分开。
久不在京中,不知道镐京最近风向如何,她需得先去打听一番。
先到东市,比起西市的人员来源广泛、平民众多,东市距离皇城和六部官邸更近,整体氛围更肃穆,东西也更贵更好一些。
当然,关于上层的小道消息也更多。
在酒楼上听两段说书的工夫,她已买了两份不同书商抄写的小报,既有哪家高门嫁女、谁家夫妻不合这样的八卦,也有水患后粮价上涨、某地疑似有疫的民生讯息,还有徐家大公子被人弹劾失职、太子亲自查办的贪墨案即将结案等等政坛风向。
里头许多消息比起邸报来或许有不实,但千万不要小看这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