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屋,牧童,炊烟,耕田,镐京城外有许多别有特色的村落和庄园,他们有的为城中的达官贵人家做佃农、替他们打理庄园;有的在沿路设摊,为来镐京碰运气的人们提供饭食洗漱,也有的在镐京做活,却因为城中房屋价格太高,只得每日清早入城,宵禁前出去。
几十年的太平、对农事的重视以及发达的海陆贸易,使得大靖人口激增,仅黄河一条水运逐渐无法满足帝都的交通需求,镐京外郭城一扩再扩,耕田的地力几乎消耗殆尽,却也满足不了不断涌入此处的人群的欲.望,想做官的、想出名的、想发财的……这座繁华的帝都里暗涌着无数**,这是坚固的城墙阻止不了的,即使是住在京郊的农人也会对着外地人,自豪地称自己为帝都的人,并发自内心地以此为荣。
徐之山对京郊并不陌生,这里有他家的庄园,天气好的时候到庄园打猎游乐,是世家公子常有的乐趣。然而今日,是他第一次深入那些村庄。在这里,他牵的高头大马一身油光水滑的皮毛,引起不少村人的瞩目,而他不仅得努力掩饰自己的不自在,还要小心翼翼注意面前的道路,因为村中最宽的一条路只是黄泥土路,且道路两旁有许多牛粪,对烧不起炭的人家来说,这些都是宝贝,时不时能看见背着背篓的孩童在捡拾。
他这一身上百两银子拾掇出来的光鲜行头,还不包括环佩玉冠等贵重物,足能顶村里任何一户六口之家四五年的生活所需。正因如此,他显得如此格格不入,有人警惕注视着他,也有人刻意过来推销一些不起眼的小玩意儿,想碰碰运气骗一下这位一看就很有钱的公子。
走在他前方,牵着一头小驴、摇铃铛、戴斗笠的布衣女子,却已习惯了这一切,走在村中没有丝毫突兀,时不时有认识她的过路人同她打招呼。
“是崔先生吗?”几位刚从溪边回来的浣衣女有说有笑,其中一人听见铃铛,循声望去,看见崔心难,欣喜道:“您可算回来了!”
女子将衣服和木盆交予同伴,擦干净手,笑着迎上去:“我是阿兰,前年我家二郎淘气,从山上摔下来断了腿
,是您接的骨,现在一点事都没有了,活蹦乱跳,您还记得这事吗?”
崔心难起先有些茫然,听见医案她便记起来了,笑道:“我记得你家大郎脾常不足,如今好些了?”
“全好啦,吃了先生的药,听先生的话,如今白白胖胖!”
她热情地要拉崔心难去家里做客,然而从田间小道上又蹿出一人,是个汉子,急道:“兰婶子,怎么和我抢人呢,我家婆娘正在生产,听说村里来了铃医,看着像崔大夫,我紧赶着过来,崔大夫先去我家!”
旁边有蹲在道边,叼根草看热闹的无赖笑道:“这女的一看就没生过孩子,能给你家婆娘接生吗?”
这话说的有些难听,徐之山上前,正要开口教训一下这泼皮。哪知汉子更莽,一脚将那人踹进路边沟渠:“呸,二狗子,你爹的背痈就是人崔大夫治好的,你看我告诉你爹,让他打断你的腿!”
无赖啃了一嘴泥,沿着坡下小道灰溜溜跑了,崔心难看那汉子还有意追出去揍人家,哭笑不得地拉住他:“你家在哪,快带我去。”
“不远,就在前面!”汉子回过头神来想起来自己是来干什么的,连忙给她指路,走了一截,崔心难回头,见徐之山没跟上,挑眉:“还不跟上,药童。”
“啊?哦!”徐之山连忙跟上。汉子和阿兰都吃惊,心想这穿金戴银的少年公子竟然是崔大夫的药童?啧啧,看他拿药箱那不熟练的样子,估计是来追求崔大夫的才对吧。
产房重地,徐之山也进不去,只能在门外做些烧水打杂的活。趁着这个机会,他和同样等在产房外的汉子闲聊起来,汉子起先拘谨,交谈中发现这少年公子脾气好,才略放开些。徐之山知道了附近哪里有漂亮风景,还是那种只有村人知道,寻常不易去的地方,赶紧掏出炭笔细细记下怎么走,看得汉子好奇:“这有什么好写的,回头公子您雇个村中人带着去便是。”
“回头雇你怎么样?佣金包你满意。”徐之山笑眯眯,又和汉子聊起来这附近村落的风俗。汉子有心接下向导的活,说得更起劲。这里距帝都不远,但有些村人却是在饥荒年代从几百里外甚至上千里外的地方迁徙来的,还
保留着原本地方的一些风俗习惯,有些极有趣味的地方听得徐之山入神。
他很满意,心想今天厚脸皮跟着崔心难出城,这招棋走对了!和汉子所猜测的不一样,今日徐之山和崔心难只是偶遇。徐府隔麒王府就一条街,崔心难挂记自家表妹,一早就往王府递了帖子,她忘记皇家成亲麻烦,今日得朝见,麒王夫妻一早就进了宫,她只见到阿楚。
听阿楚简单讲了讲梁宝的状况,看她好端端的没有事,崔心难放下心,也不做多的停留,反正一旦入宫,鬼知道什么时候能回不来。又看今天天气好,一时技痒,打算去京郊转转,恰好在路边碰上徐府的车,徐之山记得那次从她那里听到的远游见闻,只嫌那天时间短,听到的少。这次偶遇,又听她要出城,连答应小伙伴的邀约也不打算去了,说要做一天她的跟班“长长见识”。
崔心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