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临川闻言表现得颇为意外:“哦?你不怕我吗?”
哀久安的头垂得低低的,怯怯道:“怕是怕的,也正是因为怕您随时取我性命,才斗胆出此下策。依兴国律法,杀妻之人赐鞭刑,我只是为了保住自己一条命罢了。”
晏临川的愤懑一下子窜到头顶。他扳起哀久安的下巴,居高临下死死盯住少女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那恐惧而坚定的眼神让晏临川更加怒火中烧。
他在心里咆哮,律法上也说杀夫之人赐剔骨之刑,你不怕吗?曾经的祖巫姐姐可是最怕痛的,是被苍耳子的小刺扎破手指也要塞进他嘴里止疼的胆小鬼……
又一转念,罢了,别说剔骨之刑,只要能杀了我,取我的心尖血,她怕是什么刑都迎头去受。
晏临川到底什么也没说。他松开哀久安,颓然又坐回矮案旁。
“有意思。”半晌,他再次拿起那张字条,举到眼前端详了良久,末了,手掌升腾起一团火光,字条转瞬间化为了灰烬,“可。老柳,准备婚礼。”
老柳闻言肝都跟着颤了颤,他对前两世二人的婚礼还心有余悸,便想劝晏临川作罢:“郎主,告诉长公主殿下您已有婚约在身不就得了,何必真弄个婚礼出来,怪铺张浪费的。”
“以李瑾的性格,不亲眼看到我成婚怎会善罢甘休,老老实实回都城?索性做戏做全套。再说,”晏临川抬眼看了哀久安,幽幽说道,“哀姑娘也想要个婚礼是吧?”
哀久安心里打了个哆嗦,只当晏临川是在拿她说服老柳,便一个劲儿点头:“是了,总归还是让长公主死心才好。”
*
晏哀二人的婚礼定在一个月后。一如晏临川所料,永宁长公主李瑾知道后,执意要留到观礼之后再返回皇宫。
哀久安既然已是未来的将军夫人,再关在牢房总不合情理,晏临川便让老柳将她放出来,安置在将军府内一处空闲的院子,又买了几个婢女侍候她的饮食起居。
府里近日肉眼可见的繁忙。在老柳的指挥下,府内下人脚不沾地地为大婚仪式进行着各种筹备工作,发请帖、备食材、裁婚服,将军府本就不多的下人更是连着轴的转。
晏临川是什么都不管的,老柳知晓内情,凡事便也不去烦他,皆大包大揽的自己做了主。
忙于大婚筹办的又岂止老柳一人。
哀久安自打成功让晏临川答应娶她之后,日日在脑中盘算洞房之夜的行刺计划。这一世若想事成,当务之急是要确认晏临川是否真的患有气喘之症。
连着几日都没有再见过晏临川了,他也没再叫哀久安过去帮他上药。不只是晏临川,老柳也没再露面。
起先哀久安还有些惴惴,生怕晏临川又生出了其它想法,后来见府上确为婚礼忙起来,才安下心,也乐得一个人在自己院子里清净。
入夜,哀久安遣了婢女去休息,锁好房门后,从身上拿出一枚做工精巧的手镜。镜背呈金色,装饰有巫彭族图腾,镜身水一般晶莹剔透,散发着白色的光芒,如夜空中的一颗白矮星,神秘而迷人。
这是巫彭族世代相传的宝物——光示镜。巫彭人为天地间的一切生灵治疗时,只需用它一照,便能显示出病症。本为动物、精怪等语言不通的生灵看病时所用,眼下用它来对付晏临川正合适。
哀久安举起光示镜犯了难,皆因这宝物的使用是有先决条件的,即需要被使用人与巫医之间建立牢固的信任关系,才能显示出病症。
哀久安不禁叹气,眼下晏临川对她毫无信任可言。结婚对她二人来说本也是各取所需,再加上之前庆尔的事,想来晏临川对她也是嫌恶的。
近来她虽没再遭受过刑罚,可单凭自己给晏临川上那两回药,凭他赏赐给自己那几分好脸色,也绝谈不上信任。
婚礼之前须得取得晏临川的信任。
可相信远比相爱更难。人心隔肚皮,每个人心里永远有再亲密的人也看不到、摸不着的黑暗角落。
可为了全族人的死而复生,哀久安无从选择,她只能迎难而上。
是以在这一个月时间里,向晏临川展示衷心,真心实意对他好,进而取得他的信任,便是哀久安的使命。
哀久安将光示镜仔细收好,攥着装有族人元识的锦囊睡着了……
梦境乱七八糟的。
有她前两世被晏临川折磨时的痛苦,有庆尔不顾自己安危救她时感怀,亦有在部落里与族人一起生活的快乐。
部落里的那段日子太过美好,以至于天亮之后,哀久安睁开双眼竟有一时的恍惚,仿佛一切的不幸都如梦如幻,自己此时就躺在部落的帐篷里,外面的天光下族长在为全族祈祷,阿爹们砍柴剁肉,阿娘们生火烧饭,烧得是她最喜欢吃的焖油饭,油脂的香气钻进哀久安的鼻子……好香!
“姑娘,您起了?”新买的婢女半夏推门进来,手上端着的餐盘热气蒸腾,“早饭得了,您趁热用膳。”
哀久安暗自叹气,别做梦了,复活族人才是真。
“姑娘,怎么了?”半夏见她郁郁寡欢,关切地询问,也不等哀久安回答,又自顾自念叨起来,“新娘子不是该高高兴兴的吗?姑娘,您别紧张,奴婢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