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冶扶苏见到阿秋进退无措模样,立时意会。故意扬声道:“其实在下也不是非要上这里来的,奈何少师的金屋修得密不透风,想见姑娘一面难于登天,只得厚颜登这个门。”
阿秋素来也是伶牙俐齿,却被公冶扶苏堵得无言可对。心里暗道:他这到底是帮她呢,是损她呢?
她面上讪讪道:“好说,好说,公子再来。”话还没说完,眼角已瞟见檐下顾逸的身影当即一滞,这才恍然回神:她刚才说了什么!竟邀请公冶扶苏再来!
公冶扶苏边笑着起身,边大声道:“这个自然!姑娘若还想要什么好吃的,好玩的,珍奇新鲜之物,知会在下一声,下次给你带过来,省的要茶没茶,要水没水的。”
猝听此言,阿秋几乎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而公冶扶苏已满面微笑,施施然撑着油纸伞,自廊下离去。经过顾逸身后时,还不忘风度翩翩地欠身行了一礼。
顾逸背影僵硬,并未回头,但他素重礼仪,还是微一侧身以示答礼。
凭阿秋想破头,也想不出来一向清风朗月、与世无争的公冶扶苏,怎地会故意这般恶作剧,挤兑位高权重,说一不二的少师顾逸。
她却不知,在本朝最具声望的这些人物之中,公冶扶苏已是出名的性情孤僻,不爱交游。即便被人请去做客,也是丝障蔽席,不肯露面。
如今竟能碰到比他更不给人面子,且更惹不起的人,他就想作弄对方。
能给本朝第一人的少师顾逸心里添堵,这可真是莫大成功。
身为堂堂大衍首富,多少人请都请不到上门的万香国主,公冶扶苏这股先时被拒之于金陵台外,而后被顾逸视而不见的憋屈,瞬时为之一快,真有神清气朗之感。
他洒脱之极的笑着,撑着水墨纸伞就那么飘然去了。
余下一只心内打鼓的阿秋,暗怀鬼胎地在厅中站着,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心内已经预备了一大套的说辞。
比如,公冶扶苏并不是她叫上门来的。她也没想请他再来。
再比如……
还未等她想到这个“再比如”,顾逸已然一提衣襟,跨进门来,坐于她对面。
阿秋讪讪然,想搭讪着端茶弄水,问题是她才动念头,立时想起金陵台并没有茶具茶叶。
若问他公事忙否,又像了等着夫君回家的妻妾。
她努力回想从前在兰陵堂时,师父若是自外归来,弟子们是如何寒暄应酬的。
苦思的结果是无果。因为那时,搭讪应酬的功夫全由大师兄做了,公仪休自会嘘寒问暖,问得既巧妙又有分寸,还能引起师父的谈兴,连带他们也能听些风物人情,江湖逸闻。
她一般是跟在师兄们后头,及时点头如鸡啄米即可。
不过弟子见到师父,亦没有缠着师父问长问短的理,都是垂手而立,师父问什么答什么。
她还未想出话题,却见顾逸眼风已然扫过几案正中那盆亭亭玉立的玉色梅花,又瞥了一眼她手边刚刚插好的素罐梅枝。他神情并无任何波动,只是淡淡道:
“你很喜欢这个?”
阿秋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说不喜欢是假的。公冶家号称“万香国”,自有诸色奇异花卉种植园地。公冶家那小婢阿沁就说过,连自家的木槿都是扶苏公子合诸品之长扦插而成。
这盆梅花高只有玲珑尺许,却是枝干清奇,经公冶扶苏方才修剪后更是主次分明,有横看成岭侧成蜂之趣。且此刻并非深冬隆月,而花苞已然挂满枝头,簇簇如雪,光凭这一点已是稀少珍奇之物了。
顾逸神情略微一滞,道:“这是出自吴地‘香雪海’的绿萼梅,运输不易。能将其培植成这般大小,而风神不失须臾,亦是不易。”
阿秋转动一双美目,心悦诚服道:“少师真是什么都懂得,不比我师父差分毫。”
顾逸再度一滞,眼光终于不加掩饰地,带着凌厉意味向她瞧来,沉声道:“你师父没有教过你,不可随便要人东西?”
阿秋怔怔地想了片刻,道:“没有教过。师父只教过我们,不可以抢别人东西,别人送上门的,他没有说不可以要。”
假设别人送上门的也不可以要,二师兄的刑风堂多半要关门大吉,毕竟刑风堂收入之中,很重要一项就是各水陆帮会按年节送上的孝敬礼金。
然辄她话刚出口便来不及地后悔,因顾逸的脸色就变得相当好看了。
阿秋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立马改口道:“既少师说不可以拿,我去将它们扔了便是。”一手抱起盆景,一手抱起陶罐便往外走。
顾逸本来身姿坐得极其端正,此刻忍不住以袖掩面,轻咳一声道:“那陶罐是我的。”
阿秋恍如梦醒般“噢”了一声,慌忙回身,将罐子规规矩矩放回几案上,这才去扔盆景。
顾逸在她身后淡然道:“不必扔了,留着吧。你……喜欢便成。”
阿秋听得可以留下,喜笑颜开地道:“多谢少师,这一枝插在罐子里的是送给你的,我现在就送去你房中。”
顾逸进来时,早见了案上剪落的一堆残枝,此刻听她如此说,目中露出不可置信之色,道:“你竟然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