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长安暗自提神戒备。
两舟擦肩交错滑过之际,白衣男子忽然身形拔起,如大鹰一般掠上他们的座舟,同时腰间掣出一把弯如弦月的长刀,运劲直劈船舱。
而与此同时,对方船上所有黑衣蒙面武者齐齐向这条座舟跃来。三名少师御者和萧长安立即作出反应,舟上已然一片刀光剑影、锐气森然。
而此时异变忽生,萧长安忽然感到立足之地,瞬间横移三尺。
他不用想也知是顾逸运劲以内力吸住舟身,忽然改变座舟方位。
这样以来,所有登舟攻击者预先判定的落足之处,全部落空。一大半已落入水中,余下勉强落于舟头的,亦是踏足不稳,一照面就被击下水去。
顾逸此策,可谓占尽先机,先得地利。
但萧长安并未因此而轻松片刻。
敌人落水,必然要从水底凿船。
这船的平移对那白衣男子影响却不大。他只于空中略一点足,便借力就势,原式不变地向着船舱直劈了下去。
而就在此时,一蓬剑光忽然亮起,直破舱顶,迎上了他的“弧月斩”。
这一剑蓄势已久,看似从容不迫,实则凌厉无伦。
白衣男子的弯月刃一闪即收,他整个人跌落到船舷之上,口中哗的吐出一大口血,一反之前的悠哉游哉,震惊地瞧着自舱房中现身的顾逸。
他沉声道:“阁下究竟哪位!”
顾逸淡然道:“到这一刻才对本人有了兴趣,不嫌迟么?”
萧长安方才说得很清楚,是建章皇宫派出渡江办事的人,而对方只作无闻,仍要杀人灭口,可见所下决心之彻底。
白衣男子苦笑道:“这是一单不得不接的生意,对方只说出阁下一行的相貌形容,并没有告诉我任何多余的事。”
顾逸道:“连这般的生意,‘夜游天下’也接,那自然是你们活够了。”
白衣男子后退一步,以背靠上船舷,微笑道:“阁下虽然剑法通神世所罕见,但今日注定要葬身这大江之上。在下不过是因为惊艳,方才多问这一句。”
萧长安却知他这说法,并非虚言恫吓。伏杀不是比武,他自可跳水而逃。只要凿沉他们这条座舟,并于沿途设伏以断他们潜游上岸的可能,顾逸这一行人十有八九要葬身水上。
顾逸双目亮起,不动声色道:“即便如此,你也须陪葬。”
镂月剑清啸再起,而萧长安亦首次在顾逸眼中看到了漠然的生死之意。
白衣男子忽然喝道:“且住。”
一点金光颤动。
是白衣男子忽然以旋出的弯月刃尖,挑起了顾逸身前落下的一枚金饰。
萧长安看得很清楚,那似是女子的花钿簪饰之类,中间有一颗金碧宝石,其下细密流苏颤动。看着,倒是有些眼熟。
顾逸瞳孔微震,冷静地道:“还我。”
萧长安本以为对方会笑话。就算白衣男子不知对面是名动天下的少师顾逸,单凭一个这般俊逸轩举,沉凝出众的美男子,会将这样一件细致精巧的女儿装饰带在身上,就会令很多江湖俗子嗤笑了。
谁知对方注视着这件花钿,神情比顾逸还郑重。
他并未将花钿归还顾逸,而是一字一句地道:“敢问阁下,从何处得到这枚花钿?”
他问的语气绝非调笑。
顾逸当然听得出来。他此刻心中,忽然掠过阿秋将这枚花饰送给自己之时,自己故作正经实则是逗她的话。
“所以,将来我若是拿着这个去兰陵堂,他们就会为我做一件事,且不论是何事,是吗?”
阿秋当时是一脸愁容地回答:“……我觉得不会。最大可能,是你会被师父揍一顿。”
顾逸注目这身形鹤立形容彪悍的白衣男子,心中已然想起了一个人。
兰陵堂三大堂中的两位堂主,他都已经见过,神兵堂主阿秋,和她那个风度翩翩的一言堂主大师兄,朝廷的左相大人公仪休。
而眼前这位,极有可能就是阿秋的二师兄,刑风堂主,人称“长夜飞鹰”的墨夷明月,兰陵堂代号“聂政”。
否则,江湖上还有哪一家是如此,明明做的是杀手打手的勾当,却一身锦衣夜行般的白衣?
他略一抿唇,回答对方道:“是一个姓石的乐府舞伎。”
如若这人真是她二师兄,仅凭这句话中的信息,便能猜出他说的是谁。阿秋身为神兵堂主,以石长卿之女的身份入乐府为伎,兰陵堂就算不是所有弟子皆知,刑风堂主墨夷明月总该知道。
何况刑风堂本就暗桩线人遍布天下,在兰陵堂除了司掌刑讯逼供清理叛徒,就是管理情报网,本堂神兵堂主的去向动态不可能不知。
顾逸此言一出,在场的两人都是瞳孔地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