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若有这样一支女乐伎团,则理应在中秋宫宴上呈献,一方面可令诸臣得瞻异国风情,二可更显大国无所不包,使远人来朝的风度。李重毓先遣此使团入京,应该也有此种考虑。
安道陵苦笑道:“陛下直接将人留在驿站,不让进宫。并说等关内侯到达京城时,再开国宴,君臣共赏,与文武百官同乐。”
阿秋明白过来。暗叹谢朗之不好大喜功,不贪爱女色,可算是中兴之主中的明君。
实则谢朗一知道大统领司空照在迎朔方军入城过程中受了重伤,根本再没有任何心思应付这居心难测的外来美人歌舞。
但李重毓特地进献作为朝贡之礼的乐舞,晾着不管亦不太好。故此借口要与文武百官同赏,将她们无限期地留在驿馆,便是他的做法。
安道陵叹道:“不过,关内侯不知何日可到,而将人无限期地留在驿馆,也非久长之计。”
阿秋问道:“以妾在愚见,一班异国的乐舞伎者,便留她们半年三个月住着,要练功便自行练功,又不曾缺吃少穿,刻薄虐待,有何不妥?”
安道陵注目壁上绢画,道:“若是如此便简单了。可她们之中,为首的是一位自称‘万岁公主’的女子,她自称是龟兹皇女,因仰慕中原文化而来,一片诚心,愿意献上本族最精妙的乐舞。而我国陛下各种推托不见,将她们软禁于驿馆,非是待客之道,也太没风度。”
阿秋吐舌道:“可那龟兹,不是早已被灭了么?还哪里来的皇女?”
安道陵微笑道:“唯其被灭了,所以死无对证。龟兹乐舞四散各国,不少流浪舞者都自称是皇室血统。”
阿秋似是大概明白了。她道:“那万岁公主闹腾,无非就是要见陛下一面。那陛下见她一面就是了。一则全了礼节,二则让她死心。”
安道陵苦笑道:“你若见过那万岁公主,就不会这般说了。陛下不见,她已然是闹得满城风雨,鸡犬不宁,你认为陛下若肯见她一面,还能躲得过各种名头软硬纠缠么?”
又意味深长地道:“被拒绝便会知难而退,这只能对付怀着感情的人。可对于本来就是盯着利益而非感情来的人,区区拒绝当然不足以令她知难而退。”
阿秋好胜心起,傲然道:“不怕她!我们宸妃娘娘的剑何等厉害,还斩不断一个野心异族女的纠缠不成?”
安道陵道:“问题是就算能,陛下也根本没那个兴趣和她啰嗦啊。”
阿秋与安道陵四目交投,呆了一呆,像是明白了什么。然后,艰难地道:“所以,要让我去和她啰嗦?”
安道陵苦笑道:“所以我说,实在抱歉了。”
又道:“让你去做这件事,却并不是陛下的意思而是我的想法。陛下只是想,乐舞伎者如肯安分守己,最好的结果便是整编入宫中乐府。而我却觉得,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去劝说万岁公主老实些。”
他两手一摊,无可奈何地道,“等到关内侯来了,到时她要走要留,任她自便。反正我南朝是真的没有王妃的位子可送的。”
阿秋明白了。以往二师兄在地方帮会的手下,对待找上门来打秋风的,摸不清深浅的地痞流氓,亦常用这一招。
那就是派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笑容可掬地去与他——耗。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要茶给茶,要水给水,就只一条,要钱没有。
这比的就是耐心和脸皮,看谁能把谁耗死。
这样就算对方不满,背后的大人物追查起来,亦没有任何把柄落在对方手上。
阿秋寻思着自己这个新上任的六品典乐,应当就是去充当这么个角色。
说是代表乐府去谈判收编这支龟兹乐团,实则是去承接万岁公主的怒火和闹腾——简称,情绪垃圾桶。直到她自己折腾够了,没劲了,死心放弃了,皇上和安公也就不头疼了。
阿秋很想说,安公你若真的需要,我可以把二师兄介绍给你,他刑风堂最擅长干这种事,包管料理得干净利落,不留一点后患。
但望着安道陵对自己满怀期待的眼神,觉得有点不大说得出来。且刑风堂的人下手向来太干净利落了,一弄过头就成国际问题了。
安道陵道:“你想想,薛红碧可能做这事?孙内人可能做这事?乐府的其他人,有哪一个合适?我也不能亲自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