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跟着。
一个赭石身影踏夜色而来,飘落于二人眼前。
这人身材瘦高,面容却似枯槁无人色。他一身赭石色外袍十分华丽,却是宫中宦官服色,手中塵尾洁白如雪,以精雕象牙为柄,月光下极是醒目。
阿秋心中暗凛。只从此人忽然出现却没有惊动她和顾逸中的任何一个,已可知必是不下于钟离无妍那级数的高手。这样的人,却愿屈身为一宦侍,来头便大不简单。
那人对阿秋视若无物,只向顾逸略一点头,面无表情地摊出一只手掌。“司空大统领仍未醒来,请少师借虎符于咱家,好调兵平定此时乱况。”
顾逸想也不想,立即自怀中取出虎符,交予对方,道:“有劳大宫监!”
阿秋脑中轰然一响,忽然想起来眼前这人是谁了。
大衍宫中有名有姓的高手,除开前飞凤四卫之中的宸妃李岚修、裴夫人穆华英、兰台令赵灵应、大统领司空照之外,还有一位可称深不可测的御前高手。
据二师兄得到的讯息,此人功力似乎更在前飞凤四卫之上,但极少显山露水,故而声名远不及前飞凤四卫那般有名。
就是眼前这人,历侍两朝君主,坐稳宫人、内侍之首大宫监之位三十余年的荣遇。
大宫监之职,在如今皇帝果敢能断、内宫宸妃肃整,少府又有赵灵应这等强势女官主宰之下,似乎并不怎样显赫。但宫中数千人口大小变动,事无巨细,无不在他耳目监听下。
荣遇之所以不显山不露水,也是他认为不必插手而已。
荣遇接了虎符,枯槁的脸容终于露出一丝微笑,这才向着阿秋看了一眼。
那一眼,却是大有深意的模样。
不等阿秋回味出那一眼的意味,荣遇已自倏忽而去,其行快捷如风,几个起落便不见踪迹。
顾逸吁出一口长气道:“有大宫监出手,城防必然无恙了。我们速去集仙殿看看……”
他话音还未落,忽然身形猛颤,似是站立不住的模样。
阿秋尚未反应过来,原本是顾逸揽着她的,她立即出于本能地错身移位,一把扶住他,慌道:“你怎样了?”
顾逸闭上眼睛,额上青筋迭起,不断有冷汗渗出,面色亦是阵青阵白。显是正忍耐着剧烈的疼痛。
阿秋立即伸手搭他经脉,登时变色。
他内气狂奔乱走,显然是失去了控制。其间还有一丝冰冷游移如毒蛇般的劲气,正无所不至的侵蚀钻入经脉。
阿秋立时明白,刚才与师父那一战,顾逸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般,若无其事。恰恰相反,他不单受了伤,且是受了极重内伤。
只不过直到刚才,他都一直以内力强行压制伤势,不露异状。
直到荣监接去虎符,他心中大事去了一件,压力稍轻放松戒备之下,被压下的内伤以汹涌席卷之势全面扑来,这才出现如今状况。
推而及之,师父必定也不会是全身而退。
顾逸似知道她心中所想,道:“他没我伤得重,你无须担心。”一句话尚未说完,他忽然抓紧了阿秋的手,面上掠过一阵潮红,接着便是一大口黑血吐了出来。
细看之下,那黑血中,还带有一两丝青绿,如铜锈之色。
从未听说过有人内伤吐出的血会是这般。
阿秋虽然见多识广,也已然乱了方寸。皆因顾逸在她心中,向来是不可撼动的存在。仿佛任何事都不能令他皱一下眉。他的受伤,本能地便令她心乱,大失往日之冷静。
阿秋心知此刻宫城内忧外患,全等顾逸主持大局。她迫使自己镇定心神,扶稳顾逸,以刻不容缓的果断语气道:“你受伤的事不能被外人知,现在我送你回金陵台。”
顾逸原本还想再撑,却知她说得有理,他闭目吐出一口气,睁开眼睛道:“我不必你送,可自己回去。你……速去集仙殿看情况。”
很多话,他想说又未曾说出来。
阿秋与他立场迥异,若按万俟清唯恐天下不乱的想法,宫中自然是越乱越好,天子出意外更好,也不枉他孤身犯险来宫中一趟。
眼前局势混乱,阿秋不补刀就不错了。
阿秋也想到了这节,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盈盈而流,不知在想着什么。
顾逸再也站立不住,一跤跌倒地上,他用力拉住阿秋的手,从未有过的诚恳望着她,道:“阿秋,你回答我,你自入宫以来,宫里可有人对你不好?”
阿秋认真地回想一遍。除了黄朝安那个色鬼以外,无论孙内人、薛红碧、张娥须、崔绿珠这些乐府中人,还是打过交道的宸妃、赵灵应,很多人或许表面看上去不好讲话,却当真并未对她不好。
更不用说眼前的顾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