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公冶扶苏认为他可疑,以他大衍国宾的身份,此刻向谢朗提及一二,公仪休的身份立刻便要拆穿。
除师父入宫之外,此事又立成压在他心口,令他惴惴不安的一块大石。
没有时间多想了。坐席上一阵喧哗响起,原来是开场第一支舞的表演者,白衣若雪的上官玗琪与高贵雍容的太子谢迢已经入场。
南朝百年士族第一门阀上官氏之女,与当朝东宫太子,这二人身份之尊贵已然无可比拟,加之两人均是芝兰玉树般谪仙容颜,明烛煌然照耀之下并肩而行,一琴一剑,真如一双璧人,相映生辉,天衣无缝。
御座之上素来以严谨庄重,不苟言笑面目示人的天子谢朗,此刻也已是难得地春风满面,欣慰之情洋溢于言表。
但以公仪休在后殿所见太子与上官玗琪间情状,他直觉这二人大概不会有什么结果。
上官玗琪虽然论门阀为南朝第一淑女,但因其顶级剑手的身份,与一般大家千金高门闺秀有很大区别。
那就像是大鹏与小鸟的区别。他不认为太子妃的位置对上官玗琪有吸引力。
顾逸的座位仍然是空着的。大概不到《白纻》上演的时刻,他是不会现身的,也省了与众官及其家眷们寒暄。
顾逸也是单身,就没有人敢提给他做媒。看来,自己权位还是不够高。
铿然一声,是谢迢已席地而坐。随着他手如拂珠洒玉,《文王操》的琴音连绵而起,袅袅在空中散开。
上官玗琪于大殿当中静默而立,聆琴音,缓缓抽出“冰篁”。
这把传说中的君子之剑,古朴厚重,剑身篆有九星连珠,竹叶纷飞之影。
上官玗琪抖腕立势,一声清越龙吟响彻殿宇内外,正与太子琴中所发之宫音相应。
整个集仙殿内外俱寂,人人屏气凝神,目不转睛,静待这位南朝第一美女出神入化,得自百年世家传承的剑舞。
公仪休暗想,人说太子之琴得自顾逸亲授,看来倒并非虚诳。
只这起始铮然几声,便有黄钟大吕的浑厚纯正意蕴。
他还未来得及回味曲中之意,已见殿上清光离合,剑气纵横。上官玗琪一身白衣飘飞若雪,剑随身走。人如白龙,剑若银蛟,神光电射,激斗于庭。
仅从剑气之精纯,内力之浑厚,公仪休便已知,这位南朝高门第一美女的武道造诣,绝不在他这位兰陵堂大师兄,玉面留侯之下。
不愧是大衍新一代“飞凤卫者”,太子妃候选人。
以剑术而论,恐怕当世已经少有超越她之人。
他耳目极灵,已听见官员中有人窃窃私语道:“上官大小姐这剑舞,比之当初她叔公,前中书令大人如何?”
这发问的,当是和他一样,在新朝建立后才入仕的臣子。因此未能见过当年开国大典,金水楼“三绝”之聚。也就不知上官玗琪的叔公,前朝中书令,一代名臣上官谨的“青衫一剑,绝世风华”与如今上官玗琪的白衣如雪,高雅若仙相比,谁更胜一筹。
有历仕两朝的老臣拈须答道:“当年的上官大人,剑势跌宕起伏,气象矫健雄浑,每式出皆刚劲中节,又带有翩翩文士之儒雅风度,实乃我南朝文武全才第一人,怕也只有如今的顾逸少师及得上。至于大小姐这剑,姿态美妙,劲力却是含而不发。故此……倒有些不好论高下了。”
他这意思,即是说上官玗琪之剑不如乃叔祖般虎虎生威。
但这其实是外行的看法。公仪休乃武学高手,看得出来,上官玗琪是以武入舞,重在写意,所有出招行剑,均未使出真力,只是点画提擘,做出舞姿应有姿态。
但就自起落转折一气呵成,内气含而不发,节节分明之间,亦可窥见其上乘内功境界。
这人话音刚落,《乾坤定世歌》已近尾声,东宫的琴音仍然一派优容揖让,泱泱大度之风,但上官玗琪的剑势忽接连三变。
她抖腕挽花,连振剑身,其清啸之声响彻大殿,竟将东宫收尾余韵直压了下去。
同时人空翻三次,纯以腰力反振而起,“冰篁”刷地一声直刺而出。
剑风到处,在座之人均有睁不开眼之感。但见一痕雪光如电,直从殿前激射出门外。
这只是一瞬间事。
众人回过神来时,已见上官玗琪收剑回身,分别向天子、太子、众人各行一礼,神情静若止水超逸脱俗,恍若从未发生过任何事情。
场上唯一有变化的,就是靠近殿门的十余盏烛火,已然齐齐熄灭。殿门落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纯以剑气内劲遥空扑灭数丈外的烛火,公仪休自问亦可以做到。
但对于少见武林高手的文武百官来说,这已是生平罕见的奇景了。即使武林高手对决,多半也是刀来枪往,拳拳到肉才能伤人。
席中众人纷纷鼓起掌来,叫好连声。其中又以文臣集团的官员为甚。
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上官玗琪是文臣集团之中最重要的上官家的女儿,却能以剑术独绝,自然是整个文臣群体的骄傲。
公仪休也跟着拍了几巴掌。
此时殿外,忽然发生巨大响声。
殿门之外,原本生有一棵粗约合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