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祖龙”之剑,她已心下骇然,大致猜出这人是谁。
能驱散集仙殿众侍卫,令六宫第一人宸妃在此为他把风的,舍大衍当今皇帝谢朗,更有何人?
阿秋心中一时掠过数个念头。
堂堂天子,为何竟要在演出前夜,在此翻舞伎们的待妆室?
赵灵应开始咄咄逼人,后来听见咳嗽声音而惊退,想必也猜出了是谢朗。
但是她走之前那句:“所以当年也是他?”被宸妃摇首打断。
那么当年破坏舞衣的人,不是谢朗?
可是从目前谢朗的状况来看,只能是他。
“祖龙”之剑在江湖上的名声,可比谢朗这个皇帝更久远。
它是传说中的天子佩剑,唯人君可持。
世间最有名的三大神兵,即是天子剑“御龙”、上官家的君子剑“冰篁”,以及阿秋所持的名匕“刺秦”。
这三件神兵之中,“刺秦”最短,不过尺许,为近身格击之器;“冰篁”居中,长约四尺,乃君子从容合度,远近得宜之象。
而“祖龙”最长,有七尺。这在武家百兵之中亦是罕见。原因很简单,祖龙是世代天子传承之剑,其形制礼节上须匹配天子之尊。
据说它的第一任持有者,便是大秦始皇帝赢政。
“祖龙”是有名的重剑,南朝绵亘数百年以来一直收藏于宫中。历代多为礼器之用,极少有君王真正拿得起,舞得动此剑。
但此刻,天子谢朗就这么于半夜之中,倒拖着此剑,自待妆室门口走出来。
“祖龙”剑刃行过的地方,于地板上划出一条明晃晃的痕迹。
阿秋身为刺者,取首级无数,却也觉得此情此景,诡异得令人背上发寒。
薛红碧当年那口楠木大箱,若说不是“祖龙”劈开的,她绝对不信。
谢朗倒拖剑刃,越走越近。
他的面庞上,依然是如在梦中的茫然。像是想要找什么东西,却又没有找到。
宸妃轻声道:“陛下!”
身形闪动,已然拦在谢朗身前。
“修仪”剑身刃薄如纸,轻如月光,却在她藏于身后的素手中微颤。
她断然不能让谢朗就这般模样走出去。
谢朗似是听到了,又似是听错了。他神情专注,侧耳聆听,朝向的却不是宸妃的方向。
“阿秀,是你吗?”
他再度步履蹒跚,向前殿走去。一边口中自言自语道:
“不要哭了哩。我去帮你杀了司马炎这个狗贼也就是了。”
“谁教他竟敢破坏《白纻》的舞服。”
“谁让你不开心,我必定让他一生一世都开心不了。”
宸妃的面庞终于刷地褪去了血色。
她提起修仪,低喝一声道:“陛下!”
“修仪”卷起的风,轻和而温暖,似一场可令人酣眠的春风好梦。
就在这温暖如羽毛的微风掩饰之下,它无声无息地数变方位,最终点向谢朗胸前。
是以剑身拍击,而非直刺。目的在于令对方失去战力,而非受伤。
孰料这一动,却瞬时激起了恍如失魂的谢朗的杀机。
他想也不想,双手发力,径直掉转“祖龙”格了修仪一击,将宸妃连剑带人直震得踉跄而退。
随后不待宸妃反击,招招连攻而上,犹如狂风暴雨,击劈刺砍密无间隙,将一柄重剑使得密不透风,令宸妃穷于应付、且战且走。
阿秋伏于梁上看得清楚。自这一场重剑身法看下来,谢朗的武功比之一般御林军士好一些,但却绝非武林高手的级数。但他能将七尺重剑使得如此连贯不息,必定是曾经下过苦功。
而宸妃之所以左支右绌败象连连,一是修仪轻巧,宸妃不欲以其硬捱“祖龙”重剑之锋,怕伤损剑身。二是宸妃也不能真的伤了皇帝,两剑对阵之下就等于只捱打不还手。
阿秋虽然不明了今夜之事为何会弄成这般模样,但她对宸妃极有好感。
宸妃在栖梧废宫先是出手解了她与褚元一的死斗之局,过后又不曾提破她身份,是与阿秋私人有恩。
她以六宫之尊特地来乐府一趟,却只是为了解决薛红碧一个教习的身份待遇,是与裴夫人、薛红碧有义。
今夜如此复杂局面下,力求将赵灵应摘出去,明可力敌却甘落下风,不伤谢朗分毫,是有情。
下方金铁交鸣、火光飞迸不断。是谢朗不管不顾,挺剑直刺,连环进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