觊觎少师(2 / 2)

后来到了裴府,她亦极少真正登堂入室,日常对着较多的仍然是下人、家伎。她亦完全想不到,一代才女赵灵应会纾尊降贵地亲自踏足这棠梨苑来送东西。

赵灵应却是美目流转,笑意盈盈地上下打量了一遍这里的舞伎们,倒似看不出来有什么特别满意或者不满意的地方。

她提高了声音笑道:“二位教习刚提起少师大人,殊不知本官正是为给少师大人上个人情,才特地命少府为中秋献舞赶制这些衣饰用品。二位对少师大人的一片美意,本官必然会代为传达的。”

薛红碧慌了神,跪到地上,叩头如捣蒜道:“昭容饶命!奴婢只是一时信口雌黄!哪里就敢觊觎少师大人的位子了!”

赵灵应笑容不改,亲手将她搀起,笑道:“教习虽为女子且处低位,却志向远大,其志可嘉,少师得知本部有此等能人,必不会见怪而只会欣慰。”她再细察薛红碧容貌,微笑道:“若本官记性不错,你便是当年白纻舞的头名,展示的是开场‘天外飞仙’这一段,不知可对?”

薛红碧万没想到,赵灵应竟然如此好的记性和眼力,一眼竟能将她认了出来。一时间惶然不知如何应对。

赵灵应轻拍她肩头,笑道:“前些日子裴公在朝堂上提起,说他家中有一名曾随先皇后学过白纻舞的旧伎,愿送来宫中协助乐府排《白纻》,想必就是你了?果真的气派出众,不愧是裴府出来的人,连少师都能惦记上了。”

薛红碧被她上上下下的目光打量得全身发冷,偏生赵灵应笑容满面无懈可击,她连一句辩白的话都说不出口。

赵灵应继续亲切地道:“不必如此拘束,说起来咱们十五年前亦有合作过,也算老熟人了。当年演《白纻》时,本官尚在少府做一小小织室令,当时文皇后所设计你们的舞服、包括所用之白纻,都是本官亲自督察制办的,我们也算有缘了。”

薛红碧被这位御前红人、今上所有诏书出自其制的兰台令亲携着手,如至交好友般殷殷闲聊,又不明何意,已自吓得魂不附体,只得将求救的眼光投向孙内人。

孙内人虽然不明白为何“嚼舌根”的其实是她和薛红碧两人,而赵灵应却偏似盯上了薛红碧,半点正眼都不曾看她,却也只得尽力周旋道:“不想妾等当年之衣裳,竟是出自兰台令大人之兰心蕙质。今日不但《白纻》辉光得以重现,又得大人再为制备衣裳,舞部上下备感荣耀。”

却未想到,平平无奇的她这一句话出,却偏似入了赵灵应之耳。

赵灵应放下薛红碧一只保养得极好、此刻却已然冷汗湿透的纤手,直走到宫人所捧之漆盘面前,顺手就抖开一件洁白如雪的生丝白衣,深情地抚摸着领口金线纹绣的珍珠、水晶道:“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这话说的不仅是男子对女子的珍重,更应是女子对自身韶华的珍重。

“看看吧,一旦人生中某一段时光过去,那金缕衣便再也穿不到你身上。

“即便勉强穿上,容颜不再,往事已矣,衰败的容貌亦只会被金玉的光辉衬托得更加老丑。这便是人一生无法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的含义。”

孙内人倒没什么,但薛红碧身为从前当红舞伎,最怕便是人说她色衰老丑。这话当面说出来,她已自变了脸色,若是别人她当场就要发作了,但对方是地位远远高于她的兰台令大人,她只有敢怒不敢言的份儿,强抑心中怒火,脸色已然涨成了紫红。

在阿秋,却是心中暗自诧异。以赵灵应的身份地位,绝不至于和一个前朝舞伎过不去,更犯不着特地讽刺她年老色衰。她这感慨,倒更像是有感而发,而非针对薛红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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