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那个可以任意拿捏女儿的时代，他点点头，“随便吧，反正我不出钱。”
于是，姚知微可以去镇上读初中了。
一行人临走前，周静老师抱了抱姚知微，她头上扑簌簌的一捧稻草在老师的怀里颤抖，为不知去往何处的未来而忧心忡忡，“别怕，老师借钱给你，你一定要好好读书。钱的事情不着急，也别不好意思，等你工作了，再慢慢还我。”
顶着巨大的压力，她跳了一级，提前一年进入了高中，又因为完小只有五年，她早了所有同期的学生两年进入高三。
巨大的压力落在她身上，读书的每一天简直都是她偷来的，就像在做什么美梦一样，从来没有脚踏实地的真实感，好像随时会醒来，害怕现在的一切都是假的，而她，实际上早已经辍学多年，如今正在奶孩子。被无尽的恐慌鞭策，姚知微恨不得连睡觉的时间都要背诵、做题，刻苦到头悬梁锥刺股的古人拍马也追不上她的程度。
这个时间点，姚世杰的妈还在。二十多岁的女人，她比姚知微大不了太多，长着一张饱满的小圆脸，即使生活苦涩得好比黄连，她却甜美芬芳，同姚老四的苦瓜脸做对比，就是红艳艳的蛇果，圆润，甘香。姚知微喜欢她，即使是人人嘴里最容易坏心眼的“后母”，她却做得比谁都好，姚知微真心地把她当做母亲。
姚知微知道，她们都是这个家庭里需要抱团取暖的弱者。
姚知微回家时，最快乐的时刻是帮妈生火。搬来一个小板凳坐在她身边替她添柴生火。厨房是男人的禁地“君子远庖厨”，于是，姚老四坚决不踏足的厨房也就成为了女人喘息的一片净土，灶台下火光悦动，火红的热意烧红了她的脸颊，姚知微看着姚世杰的妈，“妈，我去哪里读大学呢。”
在这方小天地里，她们可以畅所欲言。
香料刺啦刺啦的动静，是最好的掩护声，这个家里，再也没有比此处更安全的谈话之处了，在这里，她们对彼此保持绝对的坦诚。
林元一翻动着菜，轻声道，“去更远的地方吧，逃出去。”
姚知微讶异地抬起头，“妈！”
“我叫林元一。”姚世杰的妈洒下一把花椒，平静地说道，“哪天，你要是有机会走出去了，一定要记得我的名字。”她的神色无异，平静得好像如同其他的夜晚般，只是在随口拉家常，然而靠着她双腿的姚知微却知道，她在颤抖。
“妈，怎么了。”
林元一没有回答，只是扯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来，“我没事。”
“在说啥子嘛？”姚老四的脸冒了出来，他不耐烦地说道，“快点把饭做好，两个瓜婆娘一天到黑正事不干，闲话一箩筐。”
姚知微与林元一交换了一个眼神，心照不宣的露出苦笑，饭炒好了，林元一从盘子里拈起一小块鸡肉，喂食给小窗上端坐的黑猫，明亮的绿松石猫瞳闪了闪，它优雅地就着林元一摊开的手掌用餐，长满倒刺的小小舌头舔舐掉手心的肉汁，林元一因为那痒意咯咯笑起来，黑猫从她还是少女时就在了，从手掌大的羸弱奶猫，长成如今的模样。已经十四岁了，多么使人感叹的小小奇迹。
换了只手抚了一下黑猫油亮的头顶，林元一端起盘子，走出灶房。
黑猫用舌头梳理了一会儿手掌的毛发，倏地仰起脑袋，碧绿的眼睛闪过一道光芒，它转头由小窗跳下去，落地无声，优雅地甩了甩尾巴，慢慢向山林走去。
“你什么时候高考。”姚老四偶尔会喝上两口白酒，酒足饭饱以后，会象征性地关心姚知微。
姚知微沉默地又扒了两口饭，视线转向姚老四，又自然地落在他手边的油炸花生上，只有发生好事的时候，他才会吃鱼皮花生。
“下个月考试。”
“你老师都说你娃子成绩好。”姚老四嘬了嘬筷子头部的盐粒，又小小地抿了一口二锅头，鱼皮花生撒了粗盐，吃上几粒筷子尖尖也会沾染上盐分。
他不继续说，也没有人说话，八岁的姚世杰也会读空气，他看看父亲，看看母亲，再看看姐姐，识趣地伸长了手臂给自己夹了一筷子藤藤菜梗，往嘴里扒粥，一时之间，饭桌上只有姚世杰小口喝粥的“吸溜吸溜”声。
半晌，姚老四终于说，“考上大学屋头也没得钱给你去读，你要不各人想办法，要么就结婚先……”
“我不同意。”姚知微险些以为自己终于说出了心里话，然而，是林元一在说话。她看着姚老四，脸上是从未出现过的冰冷。林元一从来都是任打任骂的，姚老四给的那笔钱，解决了家里的燃眉之急，她的弟弟得以存活下来，因此，林元一总是带着点对待救命恩人的崇敬，白骑士综合征。
十年来，这是姚知微第一次见到她反抗姚老四。姚知微的手指慢慢伸到林元一的手背上，她在颤抖，姚知微握住她，轻轻晃了晃她的手，示意她在此时说什么都没有必要。
然而姚老四却骤然发疯了，他将桌上的一盆菜掀翻了，混杂着辣椒的油汤兜头兜面罩在姚知微身上，是姚知微眼疾手快地替林元一挡住了不锈钢钵，“当啷”，容器掉在了地上，滚到了堂桌下面。
姚老四的脸沉得厉害，是浸透了雨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