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少女各自握着自己的记事簿下床,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她,一步步向她走来。
阿秋始发觉氛围有些古怪,她们瞧她的眼神,便像她不是活人似的。
她素来胆大,却也慌了神,道:“你们要干什么?”她不过去送了一圈萧长安,难道还能变了鬼伎不成?
她们距离她已经只有几步远了,张娥须和崔绿珠忽地扑到她身上,一把抱住她,却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你还能回来就好了!”
张娥须满脸是泪,挥挥手里的本子。
“被记录在这上面的人,后来都再也没有回来过。”
阿秋忽然心下明白了。
这么多年过去,她们从孩童到成年,渐渐地,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阿秋安抚地拍拍张娥须的背,道:“我不会有事的。”想想又道:“我也不会再让你们任何一个人,有事。”
她转向崔绿珠:“绿珠姐,你可否帮我把孙内人和薛教习请来,我有话对她们说。”
舞部的寝堂里灯火明亮,一室煌然。
阿秋以炭笔在地上勾勒出一个大大的图形。
然后,又画了一个同样的图形在旁边。
崔绿珠琢磨着道:“这是个大轮子。”
张娥须同意道:“那旁边这个,就是个小轮子。”
孙内人不解地道:“阿秋,你是要造个车吗?那轮子也不能一大一小的。”
阿秋失笑,抛下手中炭笔,搔搔头道:“看来我的确不会画画。我还是口述吧。”
她指那像是大轮子的东西道:“这的确是车,不过是个水车。”
又指着那像是小轮子的东西道:“这也是车,不过是个纺车。”
薛红碧不明所以道:“所以,你为什么要在《白纻》的舞台上,安置纺车和水车?”
她显然也是半宿没睡,神情极为疲倦,却是打起精神听阿秋的主意。
阿秋安静地道:“这两样东西,都与女子的农作劳动有关,也与《白纻》所体现的社会生活风貌有关。不过最重要的是,我希望最后一幕之中,由二位教习使用这两样工具,来充当舞台中心视点。”
她的眼神淡淡地扫过众人:“舞蹈表演,向来不用年华老去的舞者。但舞者,从来不是一个人。从前代的《白纻》,到此刻的我们;从少年入宫的红伎,到白发渐生的教习;从民间踏车汲水、纺纱织布的民女,到曾母仪天下的皇后,这场表演,和每个人都相关。”
“它是过去的时代,也是当下正在进行的时代。它会成为过去和未来里,每一个曾参与,见证,听说过的人,精神世界里永远的烙印和港湾。”
薛红碧和孙内人对视一眼,心中震撼尤深。
历代的舞台,从来只会留给青春焕发的舞伎,以她们宫中数十年经验,从未有过中年后的舞者登台。
但薛红碧更有另一重感受。
她想到的是,黄朝安说过的那句:“难道是你们这两个年老色衰的教习在演出《白纻》吗?没有了你们,《白纻》就不能呈演了吗?”
如若阿秋的想法成为现实,那么她们二人自幕后走到台前,就是不可取代的。
前朝《白纻》舞头名担纲,大桓盛世最后的荣光。
除了她和孙辞,谁还能担得起如此厚重的历史感?
孙内人沉声道:“如是这般,我便要再请一个人出来了。”
薛红碧诧异道:“何人?”
她与孙内人自小同在舞部学艺,却从不知舞部之外,她还有什么认识的人。
孙内人道:“我只知这人是舞部上一代的前辈,曾于少时、青年时分别在棠梨西苑见过她二面,得她校正身形步法。她亦应允过我,有事可以找她。不过这么多年,也终究没有为自己的事找过她。”
“不过如今,舞部的规矩既要改变,我得去请问这位前辈是否可行。”
今夜的棠梨西苑月明星稀,其下逶迤而行着一线盈盈的灯火。
是舞伎们手中捧着的蜡烛。
她们在孙内人的带领下,沿着弯弯绕绕的石径,在参天古树的遮蔽下,走向一处荒草丛生的破败院落。
薛红碧手中捧着烛火,却依旧有些担心,道:“孙辞,棠梨苑一直都有宵禁,我们这般集体犯夜,怕是不妥。”
孙内人头也不回地道:“你可知道乐府棠梨苑,禁止夜行的宵禁从何而来?”
薛红碧道:“知道啊!我们还小时,上代乐人就警告我们,棠梨苑有鬼伎出没。因此,天黑之后,不要落单出游。”
孙内人道:“然而我们小时,终究从未见过鬼伎,是不是?”
薛红碧点头道:“确实如此。那时的棠梨夜夜笙歌,秉烛夜游,各处弹琴唱曲比比皆是,连皇帝陛下都是常彻夜饮酒作乐的,这一带常常灯火通明,哪里能有什么鬼伎出没。”
崔绿珠便在后边接口道:“那看来,那鬼伎怕人多。我们小时,就开始常听常见了。”
薛红碧诧异道:“竟有此事?”
张娥须板正地道:“当然有。我们还曾经亲见过。绿珠你说。”
崔绿珠想了想,道:“最近的一次,是大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