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梦。
依旧是梦。
陈萍萍失神且迷茫地坐在一辆疾速行驶的马车上时,如是想。
因为他始终不能真正清晰地思考,只能依靠习惯与直觉行动。
“陈院长,咱们的马……跑不动了啊!”一位下属闪身进了马车。
那是年轻了几乎有二十岁的言若海,身手还敏捷得很。
“换马。”陈萍萍下意识地回答道。
“是!”
陈萍萍如同在现实中做过无数次那样,伸手挑起马车帘。
外面是漆黑晦暗的夜幕,寂静的旷野上,只有马蹄奔腾之声,哒哒作响。
陈萍萍的心却跳动得愈来愈快,一抹不安浮涌上心头。
他的手指焦躁地叩击着轮椅扶手———这是他思考时喜欢做的动作。
这里的一切,都似曾相识……
“小叶子?”
陈萍萍霍然抬首,目光似鹰般锐利逼人。
是了,这一年是庆国纪元五十七年。
而叶轻眉……要死了。
陈萍萍额角微痛。这个场景他梦见过许多次,却每一次都无能为力。
他只能在徒劳的奔袭之后,眼看着那个奄奄一息的女子,坠入火海之中,从此上至九天下至黄泉,再也寻不到踪迹。
此时的太平别院已被熊熊烈焰包围。
炽热的火舌夹杂着滚滚浓烟,灼热的浪像是无处不在,逃脱不得。
一伙黑衣人,则是趁乱潜入了别院之中。
“我去前院应付,你和其木宗去护好叶轻眉和范闲!”
白念鸾用一方湿手帕捂着口鼻,闷声对李瑶兮喊道。“里面火太大了,把他们带出来!”
“好,导演你自己小心!”李瑶兮说完,便与其木宗拔腿向屋内跑去。
叶轻眉靠在塌上。看到李瑶兮和其木宗,她分明是笑着的,可眼底却仿佛氤氲起水雾,一时分不清悲喜。
李瑶兮把她从床上搀扶起来:“跟我走。”
其木宗抱起范闲跟在后面。
叶轻眉的眼睛宛若死灰般沉寂而苍凉:“阿瑶,不会是他,对不对……”
李瑶兮逼迫自己硬起心肠:“火势太大,先出去再说。”
叶轻眉惨然一笑,看向在襁褓里睡得香甜的范闲:
“这臭小子,真是随了老娘,这么大的动静都吵不醒他……”
火势弥漫,可李瑶兮总算成功将叶轻眉母子带出了别院。
前院处,白念鸾正游刃有余地与一众黑衣杀手厮杀。但见她那素白衣袂飘动,翩翩然颇有出尘之态,不似与人生死搏斗而更似闲庭信步。
解决掉最后一位杀手,白念鸾悠然回身来到李瑶兮面前。她衣上竟分毫血色未沾,白衣依旧不染纤尘。
见了叶轻眉,白念鸾倒是牢记着自己在游戏中的人设。她仓惶地跑过去,声音都在打颤,与方才冷静傲然的样子大相径庭:“叶子,你……还好么?”
“小白……”叶轻眉虚弱地扯出一丝笑颜,却还只顾着安慰白念鸾,“老娘还没死呢,你先别急着哭丧啊,哈、哈哈哈哈……”
白念鸾眼睛微微眯起来,两行晶莹的泪顺着脸颊淌下。
可她的眸底,分明淡漠一片。
白念鸾向来是极其理性之人,对真真假假也分得清楚。
她知道这不是真正的叶轻眉,而不过是“狐”营造出的极为逼真的幻象。
她其实不关心对方的死活。
只要能够通关,就是此刻让她一刀了结对方,她也不会有任何犹豫。
叶轻眉见白念鸾不语,以为她仍处在震惊之中,加上劫后余生精力实在不济,便未曾细想,只靠在李瑶兮怀中休息。
骏马嘶鸣。
李瑶兮错愕地抬眼远望,只见一架黑色马车,迎着那冲天火光,向太平别院奔来。
拉着马车的两匹马皆已累得连脑袋都抬不起来,只无力地打了几个响鼻,不安地用蹄子刨着泥土。
车帘被掀开。
五分月光与五分火光,交织着映出那个轮椅上的熟悉身影。
四目相对的霎那,李瑶兮的心几乎漏跳了一拍。
这位“陈萍萍”的面容与李瑶兮记忆中的他相比并无太大变化,只是鬓间白发与眼角皱纹要少许多。
只是对望的那一刻,李瑶兮的心脏依然控制不住地抽搐了一下。
陈萍萍的双眸一错不错地落在李瑶兮的面庞上,而当他看到她怀中的叶轻眉时,神色便更为柔惜几分,仿佛在看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宝。
他甚至不敢去掐自己一下———明明知道一切都不过是南柯一梦,他也生怕从梦中抽离而去。
在叶轻眉刚刚离去的那几年里,类似的梦境对陈萍萍便如家常便饭。他一次次看着那个鲜活的女子在自己眼前支离破碎,直到逐渐麻木。
———哪怕在梦中,他也从未赶上过。
陈萍萍此刻反而犹疑不定了。
是梦么?
为什么阿瑶也会在梦里?
为什么阿瑶会用那般复杂的眼神看自己?
陈萍萍心中萦绕诸多不解,脑海内却如同覆了一层迷雾,不遗余力地阻止他继续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