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历五年的夏季是在一连三天的闷雨中开始的。起先是铅云低垂,连盘旋在落花别院的蜻蜓都贴着湖面低飞。不过顷刻,甩鞭子似的雨点就伴着轰隆的焦雷一齐到来,地上霎时就溅起了白雾似的水汽,毫不怜香惜玉地将不知多少原本已经边缘焦黄、苟延残喘的残花打了下来。
看来,该是一个多雨之夏。
三日后的清晨,天光放晴,地上却是残花败叶。落花别院里的一众花树,都已冒出了绿色的叶子,一眼望过去,满目清新。
踏着晶莹的露水,李瑶兮和无染在蕴影湖边散着步,却忽然看见湖里居然露出了几个粉色的荷花苞。
李瑶兮惊奇不已。落花别院之前是有荷花的。可是李瑶兮和三位下属谁都没养过这玩意,结果才开了一次花,就让他们给养死了。
从此,蕴影湖就此空寂下来。除了几尾锦鲤之外,再无旁的生物。
可看现在这情况……莫不是有荷花在建国之后成精了?
看李瑶兮不解,无染笑道:“小姐之前在陈园住着,陈院长就乘机寻了种子来,在这蕴影湖种上了。”
行了,合着就李瑶兮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惊喜的同时,李瑶兮才记起,好像在去年秋天的时候,她和陈萍萍因为许寒归闹过一点小小的不愉快。
当时为了找话题,她就和陈萍萍说,让他寻荷花来。
在二人和好如初之后,李瑶兮转头就把这事给忘得一干二净。直到此时亲眼看见那欲开未开的粉荷,她才将这一茬想起来。
李瑶兮偷偷掩嘴笑了。
有一只红蜻蜓轻巧地立在粉白新荷上,天光云影乍有乍无,夏日的晨光如跃金般,在平静无波的水面上折出耀目的光。稀疏的蝉鸣不时在树叶间响起,晨风中有清爽的荷叶香。
温柔缱倦的心思,在这一刻铺陈开。
已经是五月末了,京都里没有出现什么风波,想象中的腥风血雨和明争暗斗并没有到来,李瑶兮的日子也依旧闲适安乐。
二皇子的请帖就在这个时候被送过来了。地点,恰好就是上次他提到的花舫。
李瑶兮本不太想赴约。可反正陈萍萍今天要入宫,她闲着也没事干,干脆给自己找一个潜在的敌人,锻炼一下脑细胞。
于是,她欣然同意了。
京都百姓都知道流晶河上的那些花舫里干的是什么营生,却没有人会刻意去指摘。
可李瑶兮去的这花舫,风格和其他的都不太一样。去除了那些纸醉金迷的脂粉俗气,反倒分外清贵雅致。船上一共也只有几位歌女,皆穿着素净的水色纱裙,腰上系白色宫绦,发髻间几颗明珠点缀,素手拨弦,粉唇轻张,曼声唱着曲子。
看见李瑶兮掀起珠帘走进来,二皇子轻拍手掌,让乐声停了。歌女们抱着乐器,屏息敛声地退下了。
二皇子还是青色衣裳,蹲于椅上,旁边也仍然摆着紫葡萄。虽看起来闲散无比,可李瑶兮总觉着他身上有一种很沉重的气息,就好像对方的心神从不能得到放松。
歌女退下,可二皇子还沉浸在乐声里。他略带惘然地望着门口的珠帘,对李瑶兮道:“别拘着礼数了,坐。”
李瑶兮依言,然后照例有侍从上了茶。
“你说的什么雪碧,我让人搜罗尽了,却是无果。”二皇子似笑非笑,道。
他很认真地说出这句话,让李瑶兮想笑。
笑归笑,皇子问话还是得答。可是李瑶兮还想继续骗他玩,就假意吃惊道:“啊?不可能吧。那许是内库现在不做了?”
二皇子吃了一颗葡萄,无意细究,只道:“在理,是我疏忽了。”
有了上一次见面打底,二人就省去了寒暄,直接攀谈起来。虽然起初谈的还是《石头记》,可李瑶兮明白,二皇子不可能是邀她来闲谈风月的。
“如今京都百姓,皆知姑娘自神庙来,为我大庆送来福泽。”二皇子轻声道。“姑娘在庆人心里,可是无上崇高啊。”
他一提这个,李瑶兮可就看透他了。
不就是像人为搞点玄之又玄的“祥瑞”出来,让他上位上得名正言顺嘛!
毕竟李瑶兮代表的,可是神庙的意旨。只要她一发话,那就说明二皇子是名副其实的天之骄子,再加上他风评不错,太子之位还不是唾手可得?
二皇子还要说下去,可李瑶兮笑止道:“殿下的意思我明白,可殿下难道不觉得,现在就贸然站队,是很愚蠢的事么?”
二皇子眸中赞赏之意大盛,轻轻抚掌笑道:“你是聪明人,我喜欢与聪明人说话。”
“殿下也是聪明人,所以殿下应该比我更明理。”李瑶兮得体而疏离地微笑道,与那个在陈萍萍身边撒娇撒痴、肆无忌惮的小姑娘判若两人。
“不急,姑娘若想清楚了,随时可以入宫拜访。”二皇子羞赧一笑,道。
……
接下来二皇子没有大张旗鼓地有什么表示,也没有往落花别院送过什么金银珠宝一类以示亲近。
大概他也知道,他那位父皇的手段有多么高深莫测。
陈萍萍和李瑶兮对坐在蕴影湖的湖心小亭中。自从湖中荷花开了几枝后,李瑶兮就格外喜欢来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