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他相比,另外两个官员就显得勇敢很多。虽然已经脸色苍白,两人还是依着礼数行了一礼,道:“见过陈院长。”
在陈萍萍面前,他们怎么敢造次!
陈萍萍轻轻抚摸着膝上的羊毛毯子,缓缓扫视着面前大气都不敢出的三位使团官员,微笑道:“诸位大人的一番言论……可真是了得啊。”
他身后的老仆人推着轮椅向中间行了两步。
只是这两步,却让三名官员如临大敌。为首的官员闭了闭眼睛,然后忽然眼中精光一现,举起右手,视死如归地大声喊道:“预备!”
能统领使团出使南庆,这位官员自然绝非等闲之辈。此时见自己已经将对方彻底得罪了,那就还不如拼一把。
早在马车上他就观察过一番。鉴察院的弩箭确实厉害,可跟随北齐使团的都是全副武装的骑兵,身上的铠甲都如铁板一般,哪里是会轻易被射穿的?
他知道鉴察院很可怕,但他就不信他们大齐的铁骑对上几个弩手,难道还能惨败而归不成?!
随着这名官员的口令响起,跟随使团北上的数百名披着铁甲的骑兵向着田野中狭窄的官道缓缓逼来。马蹄踏着原野里的秋草,激起了一些很快弥漫、消散在空气中的尘埃。
三百名骑兵,目标都指向同一个人———鉴察院现任院长陈萍萍。
黑色的马车内,李瑶兮不动声色地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然后好笑地摇了摇头。
这就是所谓盲目自信吧。
李瑶兮如何也想不通,是谁给的北齐使团这个勇气,居然连陈萍萍的主意都敢打,真是不要命了。要是搁以往,陈萍萍可能还不屑于和他们玩。可这次事关他的亲人,他当然不会手软。
本着不给陈萍萍添乱的原则,李瑶兮心有不甘地舔了舔上唇,默默决定在马车里待着。
再看车外,双方正呈剑拔弩张之势,仿佛下一秒这片原野就会变成血流成河的战场。
坐在轮椅上的陈萍萍盯着对面牙关紧咬的官员,忽而嘲讽地轻笑道:“三百名缇骑精锐,贵国是不是把鉴察院想得太简单了。”
迎着陈萍萍微嘲的视线,那官员顿时觉得心肝都颤了三颤,咬着牙关沉声道:“事、事关我齐国威信,恕下官……”
他哪里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说?!
陈萍萍带着遗憾之色轻轻摇了摇头,正欲抬手发令,就听前方一女声清凌凌地消散在微凉的秋风里:“诸位大人不必犯难,下官愿意前去。”
她清瘦的身形像是八月西风中欲凋未凋的纤纤细柳,神色却沉静如水。说完这句话后,她便大胆地直直望向陈萍萍,她容色平静,沉默着一言不发。就是在这一刻,李瑶兮真真切切地看清了她的面容。
羽尘,她其实和陈萍萍并不怎么相像,惟有一双剑眉,与陈萍萍如出一辙。她一张还算得上清秀却已生出了几丝皱纹的脸庞上是一双古井无波的眼眸,细细看去,那般平静而漠然的神色,似乎在陈萍萍脸上也是常见的。
李瑶兮不自觉地向那个轮椅上的身影看去,却无奈地发现自己只能看见一个略显瘦削萧索的背影。
不过很快她眼尖地瞥见,陈萍萍原是轻轻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手僵了一瞬。
只有一瞬。
终逃不过,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在李瑶兮将场间局势收入眼底时,陈萍萍也在打量,在观察,在……思考。
可惜没人知道,此刻的他,究竟在想着什么,念着什么。
良久之后,他才收回了带着审视的目光,没有多说一个字,只是缓缓道:“贵国锦衣卫,还真是识大体。”
此语无疑是狠狠打了北齐使团的脸。领头的三位官员不料忽然生此变数,一时间面面相觑,竟不知该说什么。
先前官位最高的那官员趁陈萍萍移开目光时狠狠地剜了羽尘一眼。见后者却看都不看他,眼中厉狠之色不由更甚。
不过陈萍萍的话,他们岂敢不答?一位官员支支吾吾道:“陈院长……所言极是。本……下官……”
李瑶兮在马车内,捂着嘴暗暗发笑。
方才还像得胜的将军般的三位官员,此时皆是汗出如浆,半点也没有了刚才的威风,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陈萍萍也懒得理会那几人。他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膝上盖着的毯子,对羽尘道:“上车吧。”
羽尘没有表现出丝毫畏惧或是异样的情绪,仿佛事不关己般。她沉默着对着陈萍萍微微躬身,然后登上了鉴察院车队末尾的那辆马车。
只是,在上车前,她犹豫着微微回首,狐疑问道:“您就是陈院长?”
陈萍萍轻轻颔首。
“我认得您。”羽尘慢慢说道。
车内的李瑶兮的心跳猛然加速。她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车外的女子,心中无声地呼喊着:“就是他!说出来啊!”
“您就是当年生擒肖恩的陈将军。”
李瑶兮的心沉到了谷底。
陈萍萍再次颔首。
羽尘了然点头,而后再不回顾,扶着车沿上了鉴察院的马车。
场间死一般地沉寂着。对面的三位使臣沮丧地耷拉着脑袋,似乎已经认清了自己就是个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