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黑混沌一片的天地间。
一道电光蓦然划破重重叠叠的黑障。
只见重峦叠嶂一般的乌云巨块, 重重压住下角一抹金色,那是悬圃峰顶镶嵌着七宝琉璃金的汉白玉拜仙台。
此时,拜仙台下, 满地站着密密匝匝的人群。
这些人,大多穿着青蓝宝锦,亦有一两名穿紫的长老,皆是修真界第一大宗门“玄门”中的地位尊极的人物。
然而此刻, 他们却不约而同地仰头望着天空中。
一个个看遍沧海桑田的眼中, 流露出难得一见的忐忑。
他们都没说话,气氛里却酝酿着浓浓的担忧。
他们心中.共想着一件事——
陆师祖他老人家果然功力高深,天道竟接连降下九次九天雷劫来打他。
就算是当年大罗金仙傅唯一飞升, 也不过三道,之后便雨收云霁, 虹桥来引。
“轰——!!”
又是一道惊雷。
半空中炸开一片烂白, 强大的灵力激荡破碎, 簌簌坠落宛如银雨,冲击波所及之处,在虚空里荡起一片时空扭曲的涟漪。
忽而骤雨凄厉,豆大的雹子砸在山头上、琉璃瓦间,发出咚咚的敲击声。
浓云扯散,白日透出, 不多时, 苍白的天空完全露出, 一丝儿云影也无。
“这是……”
“莫不是飞升成功了?”
“为何没有虹桥引渡?”
“难道说……?”
浩渺无穷的白云之上, 无限纯净的虚空里。
一名高挑清瘦的男子,身着水色道衣孑然而立,裙裾之间,淡墨晕染开的远山纹样随着微风轻轻飘动。
他额间苍白,眉骨高耸,显出超出外表年龄的睿智和高贵,略显深邃的眼窝里,眼皮紧紧闭合着,纤长的睫毛微微抖动,投下一片颤抖的影子。
一侧太阳穴间,细密如蛛网般的灰色裂痕,正沿着汗湿的鬓角向眼尾延伸开去,随着青年男子的一呼一吸,一明一灭,每一次蛛网痕迹熄灭再亮起,就会蔓延开几寸。
魂裂!
这是魂飞魄散的前兆。
终究还是失败了么。
男子唇间微微叹息。
他陆万闲自问一辈子德行无亏,闭关修炼五千年,终于修得大乘期,这条道,还是走不通吗?
【你真的没有什么问心无愧的地方?】
有,倒是有……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陆万闲曾经在游历人间时,遇到一小国战乱,小国王族全族战死,仅留下一个王族少年重伤垂死,陆万闲动了恻隐之心,救下那王族少年,本待将他救治痊愈就送他走,谁知这少年偷学修真法门,竟然一日千里,陆万闲又起了爱才之心,留他在山上修行。
晃眼数年过去,少年的锋芒已遮盖不住,在选拔宗门弟子的比试中脱颖而出,名正言顺地拜在陆万闲座下为徒,之后闭关修行,一路冲破金丹,修成元婴。就在前途不可限量之际,少年却犯下大错,误入魔道,杀死同门。
陆万闲爱惜这个小弟子,百般维护,为他周旋在怒不可遏的掌门和誓要讨命复仇的同门之间。然而到了最后,在魔域入口虞渊前,少年却只轻飘飘一句“不肖徒秦炽羽,今日与师父割袍断义,解除师徒关系,若有来生,再行报答。”
他们一个修仙,一个入魔,一朝不慎就是魂飞魄散的结局,哪能像凡尘中人那样,有什么来生?不过是小儿学人信口胡诌的话,可听在陆万闲耳中却是万分难受。
【若是回到一切还可挽回之时,你是否愿意重来一次?】
……
他也不是没有努力挽回过。
前尘中,腥风血雨的魔域,他也去过,只因送信的使者说,魔尊最看重的那位炽尊者,与大罗金仙对抗时,受了重伤,如今苟延残喘,恐怕活了不了几日了,病榻前还常常念着他的师父。
他以玄门长老之身份,踏足魔域,潜行匿踪,来到小徒弟病榻前,施展一身功力为小徒弟重整经脉,洗去他一身魔气,只留下当初修仙时纯净的天火灵根。
那时以为可以重新开始,依然什么都没能挽回,秦炽羽还是选择了他的魔道。
陆万闲蓦然睁开眼睛,眼前白云悠悠,除他之外,并无第二个人。
“本座不愿。”浅薄色的唇间,冷漠的声音响起。
周遭白云向后退去,一股向下坠去的力量猛地拖住他。
急速坠去的力量拉扯修补着陆万闲破碎的魂魄,以惊人的速度修复完成他的身体,时光倒行,岁月回溯,使一切恢复当初完好无缺的样子。
双脚再度踏上坚实的地面,陆万闲感到温暖的阳光洒落在身上,橘色的光芒渗透进眼皮里,他眨了眨眼,视野渐渐清晰。
远处白云缭绕着青翠山峦,东南数峰怪石嶙峋,直插霄汉,山下有清澈河水静静流淌,将天光山影尽收水面,一艘独木小舟无人乘坐,顺流而下,不知从何处飘来,又不知飘往何处去。
近岸边,数株粉白的香雪海随风摇曳,抖落一阵花雨,香嫩轻柔的花瓣打着旋儿飞来。
这是陆万闲师父留给他的东明岛,还没有被魔域毁灭的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