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年同月,崔缇一品诰命的旨意下来,裴家彻底被绑在皇室这条大船。
而裴宣的一生如流星闪过,耀眼而短暂。为官十数载,得尽君民真心,为相的这十年,更是开运河,修水路,广兴文试,奠定大昭五百年文运昌隆的根基。
时人提到这位裴相,万般夸赞,唯有一憾——有妻而无后。
奉平十七年,冬,三十五岁的裴宣与帝王讨要两道免死金牌快马加鞭送往陵城。
腊月,裴宣病逝,其妻殉情。
千里之外,陵城,大雪纷飞,裴夫人自梦中惊醒:“宣儿!宣儿?!”
致仕的老裴相前后脚的功夫也从梦里睁开眼,登时老泪纵横:“女儿,我的女儿……”
门外有人声响起:“老爷,夫人,郎君派人送信来了!”
裴夫人豁然下床。
一封家书,谢数载爹娘恩情。
两块免死金牌,免二老余生祸患。
裴宣的安排不可谓不妥善,她死之日,多年‘无后’的真相大白于天下。
“行光一生磊落,独一事欺瞒诸位……”
这是一道罪己书。
更细细道出她与妻子的多年情深。
西京大街小巷满了悲哭——“裴相啊!”
百姓追悼她,君臣缅怀她。
宋子真鬓边生着几根白发,很没形象地跪坐灵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行光,你骗得我们好惨,你是女儿身,我还整日取笑你生不出孩子,你这不是坑我么?我可真是要哭死了,年纪轻轻你就去了,以后我和无羁找谁拼酒啊,你害惨我们了。”
“行光,你不要听他的屁话,宋子真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咱们不理他。不过你是女子,我们和你称兄道弟多年竟一点苗头都没发现……”
郑无羁抹了把泪,哽咽道:“其实也不是一点苗头都没发现罢,每每我们起疑就又被你装过去了。你说你一个女子,文采过人,酒量也过人,是到底还是我们眼瘸,目光短浅,不识真人。“
“是你自个眼瘸,不要带上我。”宋子真哭哭啼啼:“其实我早就怀疑你不是男人了,哪有男人长成你这样的?以前是相爷官大,没人敢说,后来你灵机山拜相,就更没人敢提了。以前有人议论你,我还偷偷和人打了一架,嗐!”
追忆过往,他心里难受:“最可笑的是,我还巴巴等着和你做亲家……”
“小姐啊!”
白棠披麻戴孝地也在那哭。
号钟、绕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够半个时辰身子撑不住撅了过去。
赶在女儿、儿媳同葬之日,远在陵城的裴老相爷和裴夫人风尘仆仆赶回,见着女儿的墓碑,撕心裂肺的痛楚袭来,忽感一道灵光滋润心田,那悲伤顷刻就散了。
“莫要再哭了,宣儿和缇缇是去天上做神仙了。”
裴夫人眼眶含泪,和老相爷互相安慰。
人间乱糟糟,裴宣与崔缇合葬在凤凰山,下葬之日,凤凰山前的梧桐木骤然逢春,生机勃勃,又在刹那间花开花落。
君王见状感叹:“枯木也惜我大昭痛失能臣,也叹裴相和夫人的鹣鲽情深。”
百姓的哭声冲天而去,上界,守护在轮回台前的仙侍不敢怠慢地恭迎文曲星回归。
便见一道金光大涨,一名女子自金光中扶摇而上,一头墨发,长身如玉,不是裴宣又是谁?
“拜见神君!”
天界的上仙不论男女都称呼为“仙君”,位格再往上便是’神君‘,文曲星八世轮回红尘劫满,地位又拔高一大截。
贵为神君的裴宣与在人间的裴宣容颜有着六分像,气质却不可同日而语。
她淡漠地点点头,问:“与我同归的仙子呢?她在哪?”
仙侍立马翻看金册,纳罕道:“奇怪,该是一道回来的。”
裴宣皱眉,刚要掐指一算,便见轮回台一道白光疾驰掠过,她心里一惊:“娘子!?”
那得道的兔仙听到这话耳朵一动,只是她当下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做,是以没理会‘宝贝仙君’的话。
“缇缇!?”
裴宣哪能眼睁睁看她走?
归位的神仙一个跑一个追,守在轮回台的仙侍谁也得罪不起,挠挠头,假装看风景。
算了罢,这些大人物的事儿,他一个小仙侍还是别掺和了。
且说崔缇灵犀明悟、得道成仙后冲入上界的第一件事就是打探青瑶仙子的下落,从白胡子月老那得知那株草被关入沉水洞受罚,她想也没想,直接莽了进去。
却说沉水洞,狂风阴水不绝,合欢散仙疼得直嘶气,这一日重过一日的刑罚,使得她没了看戏的心情。
秦菁笑她终于尝到苦楚,回呛两声蓦的生出不忍:“受不住的话,你往我这边挪挪。”
她为上仙,仙力比宁合欢深厚,有她的仙力庇护,也能少遭点罪。
宁合欢不理睬。
秦菁热脸贴了个冷屁股,气道:“活该!”
她二人打情骂俏,苦了同在沉水洞受罚的青瑶仙子,这株草仙力不上不下,一日日的磋磨早已维持不住仙身直接现了原形,蔫了吧唧地躺在那。
正生无可恋的当口,崔缇强行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