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管家殷勤道:“住在这儿的都是被悉心调.教过的家生子,断不会再出现云红那样的事,郎君、少夫人请放心。”
这也是裴宣答应来此的缘由之一。
崔缇做过的离奇梦,以及在梦里被推进荷花池之事始终是压在她心头的一块大石,不将这石头搬开,她寝食难安。
不说梦里,只说现实,前有中咒,后有云红害主,住在相府一来不便,二来人多眼杂,不如搬出来,引蛇出洞,看看藏在背后作恶的究竟是人是鬼!
“下去罢。”
“是。”
裴宣起身往书架选好一卷书,兴致高昂出门。
素水别苑,静心亭,崔缇闲来无事坐在亭中纳凉,石桌摆着各色新鲜精致的点心,白棠守在一侧为她扇扇子。
“好了,你歇一会。”
白棠是耐不住的性儿,勤快惯了不让她干活总觉得哪里不舒服:“日头这么大,少夫人都出汗了。”
她们来得匆忙,主院想要住人还得再收拾半个时辰,再则崔缇目盲,以前被关在小院久了,越发不喜那股逼仄的感觉。
与其在屋里发呆,不如出来吹吹风,感觉自由的气息。
她不怕热。
只是和常人比仿佛水做的,坐在这没怎么折腾鬓角脖颈渗出薄薄的汗。
平素和裴宣在床榻厮闹也是如此,常常弄得一身香汗,瞧着怪淫.靡,偏偏裴宣喜欢。
单薄的夏衫严严实实裹着玲珑身段,堪堪露出一截雪颈和时隐时现的皓腕,崔缇迎着风放空思绪。
风也是热风,天地如火炉。
裴宣来得很快。
见到她,白棠几人识趣退开。
她一来就带着股清淡的花香,崔缇摸索着拈了一块点心喂到她嘴边,噎得裴宣不轻。
“……”
服着茶水咽下去,她看着眼前人发窘的情态,笑道:“你也尝尝?”
她亲自喂给崔缇,崔缇尝了,也觉得这点心很干,试图转移话题,问:“你怎么来了?”
“来陪你,我找了以前放在这的一卷书,你若是嫌闷,我念给你听?”
崔缇好奇是什么书,轻点下巴:“你念。”
夏风徐徐,两人不嫌热地肩挨着肩在一起听故事。
这是一卷描绘情爱的志怪书,生生世世的求而不得,愣是听得崔缇入了迷,湿了眼眶。
念完最后一个字,裴宣心底涌起没法言说的感慨,抬头,崔缇一滴泪沿着下颌尖滴落,泪珠砸在平滑的石桌,声音哽咽:“这仙君好笨啊。”
裴宣也觉得仙君笨,否则怎能求了几生几世都没求得兔精垂怜?
“那兔精也太苦了,才开了窍,一世就走到尽头,周而复始,好像永远都被蒙在鼓里。”她不知怎的心口胀胀的,握着裴宣衣袖:“没有了吗?”
“没有了。”
崔缇兀自失望:“可不该是这样的结局呀。”
她喜欢听有情人终成眷属的。
“这是哪位书客写的本子?”
裴宣小声问道:“写得怎么样?”
“不好。”她摇摇头:“那仙君笨嘴笨舌,丝毫不晓得哄心上人开心,像木头,没有你半分好。”
“……”
这评价真是教人哭笑不得。
这卷书是裴宣十五岁那年所写。一个个的故事编撰成书,写到现在,无一世圆满。
但她就是想写出来。
木讷矜持的仙君,不谙情爱、诱人不自知的兔精,一次次擦肩而过,一次次动心明情,连句喜欢和爱都说不出口。
这故事好似早早盘桓在她心,每写完其中一世,她总无法开怀,心口堵得慌,甚而有一晚梦见自己成为书里的仙君,饱受求不得之苦。
最后梦散人醒,生生惊出一身冷汗。
“其实,她们还有下一世。”
“还是错过吗?”
裴宣定定望着她:“没有,她们在一起了。”
以前她不懂如何在书中写大圆满,现在有了崔缇,她好像懂了,她决定把自己当做仙君写,至于兔子精的原型,她笑了笑,就只能是她的缇缇了。
“待我催催那位书客,等写好了再读给你听。”
话本终究是不入流之物,西京许多有名望的才子都是起好笔名偷偷写,崔缇理解那位‘书客’的神秘,点点头,还在想仙君和兔子精令人啼笑皆非的情缘。
这一想,直接想到月亮升起,星河漫天。
她颤巍巍攀着裴宣肩膀,热汗悄然滚落。
好一阵难耐的悸动轰然涨开,她喉咙有了哭音:“你以后、以后不要再吃兔头了可好?”
裴宣撤回手好生安抚她颤抖的背:“怎么忽然说起这个?”
崔缇娇得不像话,腿圈紧她:“行光……”
才消下去的渴又有上涌的征兆,裴宣舔舔嘴唇:“好,好,我不吃了。”
她低下头来:“我能问为何吗?”
崔缇受不住她满眼宠溺地看,羞怯地躲起来:“兔精太可怜了,她很崇拜仙君,可惜胆子小,仙君又瞻前顾后不敢迈出那一步……”
她迷迷糊糊说着白日听过的话本,模样极其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