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的灵识所在的雪妖往宁时亭那边奔了过去。
快走,快走!
他没有哪一刻这样嫌弃过宁时亭作为毒鲛的脆弱和娇气,他现在恨不得宁时亭能够就地变成风羽族或是其他可以灵巧快速地逃命的族类。
快走!
宁时亭猛地看见雪妖调转回来,也怔了一下。
意识到危险近在眼前,他立刻埋入雪下,顾听霜看到之后,松了一口气,随后又差点气死——
宁时亭居然没往反方向跑,而是冲着雪妖的方向逼近了,他只是在边缘的地方斡旋了一下,随后头也不回地冲着地缝游了过来!
这个鲛人居然想冲进去救他和小狼!
顾听霜快气死了,看见宁时亭犯傻,他心知既然已经无法阻止,只能尽力挽回,最好能保住宁时亭这条小命。现在唯一的办法只有努力和脑中各种各样的灵识作斗争,直至他从这些纷乱的声音中脱身而出。
雪妖离宁时亭越来越近,顾听霜在各种各样的声音和记忆中,隐约嗅到了宁时亭身上的香气。
——已经这么近了吗?
朦胧间他只感觉到了雪妖越来越兴奋,行进的速度越来越急促,他甚至渐渐感觉到了某种不对劲的地方。
他进入雪妖的意识后,并没有感受到多余的东西,雪妖不是草木,不是精怪,他脑海中唯一多出来的声音,是他自己的声音。
雪妖好像……是个人。
这个人,为什么要模仿他?模仿他的性格,模仿他的声音,为什么会这样?
那一刹那,顾听霜因为这一刹那的震惊,意识有所松散,很快就被扯入了无边黑暗中。
灵识溃散的感觉他体验过一次,上一次只是被困在黑暗中长时间回复不过来,他自己在虚无中静等了四五天,用九重灵绝的方法休养,终于等到溃散的灵识重新聚拢,这才得以睁眼回归到人世中。
但是这一次,他连“自我”的意识都跟着消散了,就像大梦一场,梦里一切熟悉的不熟悉的,都死死地灌入他的意识中。
他在梦中看见了宁时亭,还看见了自己。
场景一幕幕变幻,快得让他来不及思索。
这梦里的宁时亭看起来和现在没什么区别,顾听霜自己却像是已经到了及冠之年,并且有点奇怪的是,梦里的他拄着拐在走路,走了一会儿后才让下人拖来了轮椅,慢慢坐下。
梦里,他的动作很轻,几乎没有发出其他的声音,因为宁时亭正在睡觉——还是靠在晴王府,书房的窗边,一只手撑着脸颊,闭眼小憩。
他坐在那里看了他一会儿,视线又转到宁时亭手肘底下压着的东西:红封的信纸,精致的金边,上边是周正的小楷。
不知道为何,顾听霜在这个梦里一下子就知道了这是什么东西。他知道这是婚书,是从某个他非常憎恨的人那里送过来的,上面写着那个人和宁时亭的名字。因为那个人最近在朝中连连受挫,急于笼络下属一次寻求安全感,其中就包括一直忠心耿耿跟在他身边的宁时亭。
所以他送来了一封婚书,像是给即将饿死的人再一口饭、一口汤,永远用那香气吊着人,直到对方真正垮掉的那一刻。
他只是看着他,摸了摸自己的袖子。
顾听霜低下头一看,发现自己的袖子里还有什么东西,轻轻一捏,那也是一封信。
一样的红封的信纸,周正的字迹,是他写的婚书。
因为胆怯,或者因为未可知的其他,起首应该写有情人的名字的地方,他只写上了一个“顾听霜”,另一个写名字的地方空着,不知道要留给谁。
梦里的他又将那封信塞了回去,心情酸涩怅然。
随后,梦里的场景变幻。
这个时候宁时亭不见了,单单剩下他一个人站在那里。
这个地方繁华富丽,看起来像某种宫殿,也像府邸的正堂。他坐在正中的位置上,穿着姿态都已经模糊不清,只有脸还是清晰的。
他看不出这时候自己的年龄,也看不出这是个什么地方,只从这个“顾听霜”的眼中看见了某种深深的疲惫。
庭阶下跪了一群人,还站着一个道士模样、仙风道骨的人。他见到他并不跪拜,神情也十分倨傲,声音听起来仿佛某种有魔力的钟声,一下一下地撞在他心上:“人已经死了,想一命换一命,未免太过贪心。地府从来不做亏本的生意,一条命生,拿两条命来还。你要救的人命数极低,今生福薄命薄,死后亦无轮回,难上加难。臣再问一遍,殿下是真的要……”
“难处何须用你来说。”顾听霜听见自己的声音说道。
这两个场景如同浮光掠影一般飞快地从他眼前溜走,顾听霜没有记住任何东西,只记住了那种填满心尖的酸涩和怅然。
随后他反应了过来。
这个情绪不是他的,而是……雪妖的。
前边的那些场景也不是他的记忆,而是雪妖的记忆。网,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