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姑娘,你真要去昆南楼啊?”
车窗外倒退的夜景只剩残影,夹道而立的路灯如流星般转瞬即逝,昏暗接踵而至,笼罩在狭隘的出租车里。
四百零一,这是最后一盏。
玻璃窗近在咫尺,倒映出一双暮气沉沉的眸子,与这张沉郁而熟悉的面庞对视数秒,司珈晔勉强扯出一抹淡笑。
“小姑娘?”出于没有回应,司机忍不住问出声,不过语调不像询问,倒像是在确认。
车速渐缓,司珈晔略有所察,收回集中在车窗上的视线后打了个哈欠。
“对,去昆南楼。”她瞥向前方的车内后视镜,正好撞上司机耐人寻味的目光。
对上司珈晔的眼睛,司机打了个寒颤,立马缩了缩脖子,脊背不由得升起一股凉意:“这地方可不吉利啊,你真打算去?”
司珈晔窃笑着撇过头,顿时睡意全无,她跷起二郎腿继续注视窗外,先前在脸上扎根郁色一扫而空,如今浑身上下自内而外散发着闲适感。
“悬在你脑袋边上的东西。”以免头部因颠簸的路面撞到车窗,司珈晔挪到后座正中央,指着面前的挂饰道,“就是挂在那的红牌,你得相信‘出入平安’这几个字的份量。”
再次瞟见司机上下滚动的喉结,司珈晔抿紧双唇靠回座椅,极力拦截即将破口而出的笑声,效仿司机将不可外露的情绪扼杀在摇篮里。
司机将艰涩咽下肚,把惊疑化作前进的动力尽数倾注在脚底。
车轮轧过崎岖不平的石子小路驶进一片树林,周遭的树木扭曲挣扎着向上生长,疾驰的车无法驱动它们解开禁锢。不知为何,司珈晔能感受到它们渴望而又迫切的狂想。
这条林中小路是通往昆南楼的近道,是她要求司机往这里开的,事成之后允诺会另付车费。
“干我们这行的,谁不想讨个安心。”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沉寂许久,司机终于开口,他专注眼前,猛踩油门盼望着尽快逃离这片荒寂。
“我坐我的,你开你的,到地方了我付钱你再收钱,各取所需而已,要有麻烦也是冲着我来,茫茫人海谁稀罕记得一个出租车司机呀。”
司珈晔继续从后视镜里端视司机的神色,她总觉得这个司机的身上有股似曾相识的气息,且对方可能不怀好意,可混沌的大脑却暂时无法集中信息逐一排查。
她晃了晃脑袋恢复悠闲自若的姿态:“况且我也没杀人,更不是要去抛尸,你慌什么?”
司机是雇主的手下临时叫来的,之前经常载她的那位熟人突有急事,无奈之下只能拜托眼前这位先跑这一趟。
“唉……”司机见司珈晔执迷不悟甚至于胡言乱语,不禁哀叹,“也是,你年纪还轻,不知道那片地方曾经发生过什么。”
那片地方,说的就是昆南楼,地点位于西岭市郊区的边陲小镇。
“哦?什么事,说来听听。”司珈晔明知故问,还伸了个懒腰活跃气氛。
仅仅是伸懒腰而已,司机瞪着大眼骤然回首,等看清楚她的动作后又急忙转过头,狂眨眼睛掩饰尴尬,显然是被这股动静吓到了。
“怕什么,我又不是要变异。”这回司珈晔是真忍不住了,“噗嗤”笑出声。
“你还真信这世上有鬼啊?”她摁亮手机,屏幕显示晚上八点四十一,照这个速度来看,九点左右准能到。
司机闻言直摇头:“该说是年轻者无畏呢还是愚钝呐,这之间的弯弯绕绕我也说不清楚,这世上鬼啊什么的别管有没有,离远点就是了,再不济敬而远之,哪有人上赶着送上门啊。”
说到这似乎脚下的油门已无力承受那份惊惧,司机欺身上前,胸膛恨不得压在方向盘上让车立即飞往目的地。
车速已达极限,车身剧烈晃动,一旁的行李箱经受不住歪靠在司珈晔腿边。
她扶起行李箱仔细擦拭,余光中觉察到司机探究的目光,她嗤笑着好心提醒:“放心吧,这里头只是些办事工具,不是肉块骨头人头什么的。”
说完,她伸出手臂向着行李箱双手一摊,语气昂扬无比地介绍起来:“你看!它都不淌血。”
静默数秒,司机嘴唇嚅动,消沉片刻后叹出一口气。
司珈晔低头查看行李箱有无破损,完事儿再回想起司机那张老实憨厚的脸,不禁打趣:“都说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难不成是你招惹上哪只……”
她没明说,也料到对方能猜到,又怕他再被吓破胆,便连忙补上一句,慰藉道:“再说了,不是说举头三尺有神明……”
话音未落便被打断。
“什么话嘛!”司机呸呸两下,委屈地咕哝两声,“难啊,真难,这钱真难赚。”
“哈哈,抱歉抱歉,实在不好意思,跟你开玩笑的,别当真,别当真。”见他直吐苦水,司珈晔终于大发慈悲不再说笑。
司机没有回应,紧握方向盘死守前方路况。
司珈晔觉得无聊,匆匆瞥了眼窗外,这条路她也不是很熟悉,不由得疑惑:“咦,师傅,是这条路吗?怎么还没开到公路,不会是你紧张开错地方了吧?”
……
鸦雀无声,司机继续保持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