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错开了视线交汇。
她就算关切人,语气也还是一如即往的冷淡:“别想太多,好好养病吧。”
她说罢,想转身就走,谁知袖摆却从后被人拉住。
“师父…”
萧禾垂眸看向自己被拉住的袖摆,有种瞬间置身于往昔时光中的的错觉。
从前那只布满血灰的小手,不知是手的主人清楚自己的手脏,还是胆小害怕,只敢用手指攥住了她袖摆的小小一角。
而如今,那只手干净白皙,骨节分明,不知是忌惮,还是克制,依旧还是只敢拽着她袖摆的一角。
记忆中少年变声期的声音与现在低沉磁性的嗓音重叠。
仿佛有两个萧知弈在她耳畔一起开口说话。
【谢谢你。】
“谢谢师父方才的照顾。”
【但是,我不要你帮我。】
“但是,比起一个人孤零零地养病,我更想和师父一起下山。”
萧禾对自己这突然其来的幻听反应愣了片刻,罕见地露出错愕神情,转头面向身后之人。
“你刚才说什么?”
萧知弈似乎对她这种表情颇感新奇,默然看了好一会。
然后,他薄唇噙笑,笑得热烈又明朗,浅棕色眼眸中满是柔光。
“我说…”
“师父,明天还带我下山好不好?”
萧禾沉默地望着他的笑脸,许久后沉默地点头。
于是萧知弈笑得更加灿烂。
…
天齐六年,三月十九,辰时钟鸣。
三声巨响之后,静堂第一个出声地依旧是郑珧,而且依旧是那句:“黎师兄,吃早饭!”
然而今天黎显没搭理他,只是单手托着下巴,从卯时半刻入座后便盯着窗外走神直到如今,从混沌破晓看到了天光大亮,从绵绵细雨看到了滂沱大雨。
郑珧猫着腰,贴在黎显身后,顺着他所看方向望去,雨下得太大,眼见之景全是白茫茫的一片,啥也看不清。
他真是越来越不懂黎师兄了。
郑珧叹息一声,瞧见李志与谢长渊二人刚收拾好东西,正准备撑伞去膳堂的时候连忙叫住他们,“李师兄谢师弟!你们等等我!”
他一边说着,一边跑去堂后的柜架上取油纸伞,路过黎显位置旁的时候还顺道打了个招呼,“黎师兄,我先去给你留饭啊,你赶紧发完呆过来!”
他风风火火地冲到在屋檐下等候着的李、谢二人身边,刚要说我好了快走吧,就听见李志看着远处的雨幕中的某物惊疑道:“唉?那边的人是不是师父?”
雾气太大,郑珧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才发现那雨幕中确实有把油纸伞在移动。
谢长渊道:“嗯,确实是师父。”
郑珧还没来得及说一句我为什么没看出来,身边骤然一阵风刮过,手中的油纸伞就被抢走了。
“黎师兄!你做什么去?不吃饭了啊?”
黎显没有回答,甚至头也不回,撑着伞大步流星往前走,一贯连衣袖沾灰都受不了的男人,此刻竟是丝毫不介意雨水沾湿长靴。
郑珧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苦恼不已:“我怎么觉着,黎师兄最近怪怪的——”
李志撑开伞骨,一脸茫然地反问道:“有吗?他不是一直这般吗?”
郑珧摇摇头,故作深沉道:“绝对有。”
谢长渊意味不明地瞥了眼黎显离开的方向,语气古怪地接道:“大概是被挑衅了吧。”
他话一出,郑珧和李志同时转头看过来,表情各有各的憨。
“啊?”
“啥?”
谢长渊无奈地耸耸肩,口吻恢复从前,“我瞎说的,好饿啊,还是快去膳堂吧。”
…
“师父!”
黎显快步跟上那一抹倩影。
而萧禾并未第一时间回应,只是继续往前走着,待到抬脚迈上回廊台阶,站在檐下收了伞,才望向快步走来的黎显。
“怎么了?”
黎显走到她身边,手中纸伞都还未收,便急切开口道:“师父,您今日下山可否再加一个人陪同?”
萧禾表情淡淡,“为何?”
黎显空余的左手突然抬起又放下,像是想要触碰萧禾,却不敢。
片刻后,他眉目微垂,中肯道:“此趟路遥,且妖道诡变,未知太多,知弈…武艺不精,我怕他会拖累师父。”
萧禾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幽黑眼瞳动也不动,给人一种无处遁形的压迫感。
黎显强装镇定,正欲再度开口找补些什么,却被萧禾打断。
“行,那你也跟着一起吧。”
惊喜来得太突然,砸得黎显措手不及,脑子空白,此刻愣是将想了一整夜的委婉说辞全部忘光。
直到萧禾的背影消失在回廊间,他才如梦初醒般反应过来。
师父居然同意了?
可还没等狂喜涌上心头,回廊旁的一扇窗户突然打开。
那道令他恨得牙痒的嗓音遥遥入耳。
“恭喜师兄得偿所愿。”
今日没去静堂,告病在房间内休养的萧知弈赫然出现在窗口。
他就这么懒洋洋地靠在窗框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