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定地看了一眼那帐篷,竟发现篷顶上不知何时落着一只松鸦,棕红翅膀不停扇动,紫灰色的头却是一动不动,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他,模样十分瘆人。
李珃不由自主地联想起某些事情,脸色逐渐变得苍白,随即便快步离开。
…….
李珃回到营地大门,还没等来得及告知手下任何消息,便见数千士兵跪成两列,恭敬地迎接着什么人的到来。
待到定睛一看,李珃飞快上前,跪在前方,声音洪亮到响彻天际,“属下李珃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南齐太子——齐衡众星捧月而归,身后跟着数百文武大臣,个个面带红光,还在不断彼此交谈着,无一不是在吹嘘着前方的太子殿下。
齐衡皆一一耐心应下,俊美脸庞上带着微笑,虽然看起来还是如往常般优雅得体,但李珃却觉得他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眼带凶光,似有恶毒。
李珃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惊了一瞬,随即又很快不动声色地压制下去,俯身跪地不敢动弹。
齐衡没有发现他的异样,甚至纡尊降贵亲手将其扶了起来,“李校尉,不必多礼。”
李珃艰难地扯开笑容,“多谢殿下。”
齐衡点点头,又唤了其他人起身,太子一向待人谦和有礼,时常赏赐下属,予他们各种大恩小惠,如今又打败了北越,在军中声望日隆,甚至隐隐有超过当今齐帝之势。
诸位大臣又捧了半天,誓有不将太子夸上天便不休的势头,齐恒这才转过身,谦虚拱手,故意打趣道:“诸位大人,还请放过孤罢。”
“太子殿下说笑了,您这一仗打得妙极!北越这些年越发狂妄自大,压制我大齐多年,处处为难,如今总算是大仇得报,也让其他三国的那些蛮子们见识见识我大国威风,实在快哉!”
齐衡眼中笑意加深,有意无意地抚摸着腰间悬挂的一枚玉佩,对着的那名说话的白发老者缓缓道:“高大人谬赞了,此战并非只靠孤一人之力。”
太子这话一出,后面的一部分官员都同时闭上了嘴,仿佛是被点了哑穴,互相对视着,显然是意识到了什么。
而礼部尚书高彬和其他几位大臣,战时都在南齐皇城中,尚未知晓这两年的大战期间都发生过什么。
于是高彬想也不想便回道:“殿下不必多说,老臣心里知晓!必定是有大齐天子——陛下背后指点,再加上大齐威名远扬的程将军助力,对了殿下,敢问程将军如今是在——”
高彬话音未落,霎时林间群鸟四散,盘旋在他们这一方,鸟鸣声声不止,听得人脊背发凉。
高彬与身边几个不知情的同僚虽然也被吓到,但是并未其他人那般脸色大变,只是颇感惊讶而已。
“这…是怎么回事?”
除了他们几个,剩下的所有人都知道,那是萧禾——这些鸟全都是她的耳目,甚至…不止这些鸟。
一直跪在地上的百户陈悟为人心善,下意识想提醒高大人几句,却被身边的李珃拉住了袖子,于是心领神会地闭紧了嘴巴。
冲撞萧禾,可比得罪礼部尚书严重多了。
在无人注意的混乱间,一只落单的松鸦,悄无声息地飞往某个方向。
齐衡并无察觉,只是望着这漫天鸟群,唇边笑容逐渐消失。
片刻后,他抬手拍了拍高彬的肩膀,表情似笑非笑,轻声道:“高大人,你最好别再提程瑞了——”
说着,他抬手指了指鸟群,又继续道:“她会不高兴的。”
“她不高兴了,又有谁能助孤一臂之力?”
“你吗?高彬。”
在旁人看来,齐衡一直在和煦微笑着,语气也稀松平常,仿佛真的只是在与高彬开玩笑。
而在距离他最近的高彬看来,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齐衡嘴角挂笑,眼底却闪烁着嗜血寒光,硬生生将他整个人撕裂成两半,如同披着羊皮的恶狼,可怖又违和。
“你算个什么东西?”
高彬愣楞地望着他,心间升起莫大恐慌,脸色逐渐惨白,竟是吓得连膝盖发软,直接跪倒地上,连话都说不出来。
…
与此同时,在他们这群人的很远处,帐篷中骤然亮起了昏暗光芒,似是有人点亮了什么东西。
“为什么要救我?”
这是一道陌生的少年音。
然而帐中的玄衣少女背对着床榻,站在巨大神龛面前,将手中三柱线香稳稳置于香炉之中,朦胧白雾随之蔓延开来。
少年又重复问:“为什么?”
然而少女头也不回,动也不动,望着那团飘渺雾气,似在出神,又似在等待着什么。
随着门帘轻响晃动,寒风袭卷入帐,携风而来的松鸦精准落站在她左肩头。
萧禾特有的沙哑嗓音此刻缓缓响起。
“香雾可显前程,香言你我有缘。”
少年瞪大双眼,耳畔霎时回荡起那浪潮不断拍打上岸的声音,一声又接着一声,急如催命,似鬼嚎哭。
岸上人声嘈乱,往来穿梭。
有人痛哭:毁桥,断路,封山,竟是一条生路都肯不给,将人活活困死于赤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