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一过,调任郑玉衡的旨意下达朝中,只留一月时间交接事务,随后便正式进入户部。
像他这么频繁升调、年纪轻轻便经历丰富的人,就是从本朝开辟以来数到今日,也实在数不出几个。当此番上任之后,他的两个身份也合二为一,有孟诚亲自“泄露”,将他的身份回归正统、有切实可查的族谱根基做底,这也是合了上次调查郑玉衡的结果,让他更为合乎礼法。
太医院明面上是销去了这个医官的名字,但此时此刻,他其实也不需要什么医官身份做遮掩,就像是一副牌推倒在了桌面上,再也不是摸牌拼凑的时候,算得上是其势已成。
北风歇去,春意已露。
董灵鹫亲自送慕雪华出京,连同孟慎夫妇及小世子,麒麟卫分并两列,送王府之人出京、回返封地。
慕雪华临走之时,跟太后长谈了数日,然而到了今日回转之时,还是不禁泪沾襟袖,依依回首,长叹说:“别后不知何时见,请您保重。”
董灵鹫凝望着她,轻轻道:“去吧……你也保重。”
慕雪华忍泪转身。
车列如蚁远去,董灵鹫望着马蹄踏起的尘烟,抬手揉了揉指节,似乎也感觉到初春的冷意。
赵清给她拢了拢披风,换了手炉递去。
董灵鹫道:“这两年……过得仿佛一年快过一年了。”
赵清的手一顿。
“清儿,宣靖云已去请皇帝了么?”
“都知已经过去了。”赵清回道,“娘娘,我们也回去吧。”
等到董灵鹫回慈宁宫时,孟诚已经在宫内等候,见到她的身影,连忙快步迎上来,道:“儿臣给母后请安。”
说罢便将董灵鹫迎进去,亲手卸去了她身上沾着冷意的披风。
两人在暖炉棋枰边对坐,这局残棋是董灵鹫昨夜跟郑玉衡下的。孟诚一坐下,便有知情识趣的女使上前扯下棋盘,呈上两盏热茶。
不及喝茶,孟诚便问:“母后寻儿臣是何事?”
董灵鹫觉得他心中已有成算,八成猜到了一些,才问得这么急:“此前已跟你说过了。”
“母后……”
“我想暂时去行宫住。”她道,“散散心。”
孟诚明显有些不安——因为她嘴上说暂时去行宫,实际上这个暂时的时间却不确定,就如同朝中大人们所担忧的那样,有“弃朝隐世”之疑,即便不如此,起码有一段时间,他不管什么事都要自己做决定了。
行宫虽不远,但要每日在紫微宫、行宫之间折返,那也有些痴人说梦。就算孟诚此刻已经长进,也难免有些心下不定之意。
但董灵鹫这么说,便不是在商讨,只是告诉他一声。
与其说是散心,不如说,这也是给孟诚的一种考验。
“你不必劝我,”她一句话将孟诚刚打好的腹稿拦在肚子里,随后又顿了顿,道,“这件事我已考虑好了,若只是通知你,不必找你面议。但有件事……哀家不得不寻皇帝面议。”
她转头向赵清看了一眼,赵女使立即会意,退后几步,将皇帝身边的近侍、慈宁宫值守的女使们全部带了出去,珠帘动荡声停歇,眼前四遭,就只剩下她跟孟诚两人。
小皇帝不知是何事,见此情态,颇有些紧张。
“待我百年之后……”她斟酌着道,“你让郑钧之去守皇陵。”
孟诚顿时怔住。
他虽然不够聪明,但也能品得出母后培养郑钧之的意思,这不就是给他用的吗?何况此人虽然常常令人生气,但确实是忠诚不疑之臣,孟诚的芥蒂几乎已经完全消除,按照正常情况下,那时候正是郑钧之在朝中成为宰辅相公、一人之下的时候,母后又怎么舍得断送他的大好前程呢?
孟诚目露不解,思索着道:“母后,这是不是有些……”
“是哀家错估了他,”董灵鹫喝了口茶,垂眸道,“若不如此,恐怕你就要见到你的爱臣去偷偷挖皇陵,钻进我跟你爹的墓中了。”
孟诚瞠目结舌、更加茫然。
“哀家玩笑的。”董灵鹫道,“但你要听母后所言,我会提前写一道遗旨,交到你的手中,到时你亲自给他看……或可无恙。”
孟诚一时竟然不知道她说得是真是假,这玩笑也开得太离奇了,他反应了片刻,才颔首应道:“儿臣明白了。”
“还有……”董灵鹫支着下颔,似乎一边思索,一边跟他道,“只让他一个人守灵就够了,除了祭祀大典外,你平常不要去探望、也不必祭拜,让他自己安安静静的。”
孟诚道:“这是不是……太残忍冷酷了。”
董灵鹫笑了笑,道:“残忍冷酷?”然后又自言自语,喃喃着重复,“谁让我就是这样一个残忍冷酷之人呢。”
而后她又说:“你不明白,钧之乃是外甜内苦之心,不这样做,他更会自苦的。”
孟诚听得略感玄奇,想到郑玉衡面对自己时的鲜活和言辞犀利,虽不能领悟,但也一一记下来了。
董灵鹫复又问了通海定税之事,将朝中诸多内务一一考较一遍,随后才放小皇帝回去,并且定下了去坤宁行宫小住的日子。
出了正月,皇太后懿驾出宫,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