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唐,正兴十二年,霜降。
北轩王府内,摘月堂所种的花都在随着秋去而凋零,一个十四五岁模样的少女正赤脚跪在地上,地上摆放着她脱去了的外衫和配剑,只留着白色的中衣。
已是霜降,天气渐冷,初霜也已经出现,她经受了一晚上的冷风,虽然有内力护体,却还是冷得嘴唇发紫,脸色苍白,脚根子冰凉麻木。
这时有人出现在她背后出现,脚步轻盈,盯着她倔强清冷的小小背影看了许久,叹气,“起来吧,王爷昭你了。”
楚华如扇般的睫毛微微颤了一下,她想起身,却发现自己身子早已经僵硬,摇摇欲坠得跌在地上,艰难地爬了好一会才起得来,来不及穿鞋,地上的石子刺得她脚心传来麻木的痛。
她活动了关节,捞起地上的衣服和配剑,跟在那人身后喊了句“姑姑”。
苍葭是北轩王的贴身近侍,也是她武功上的教习姑姑,她转身冷冷地看着她,“楚华,我告诉过你什么?”
“对王爷唯命是从。”
“你连一个死士的基本原则都反了,可王爷也没杀你,你可知道为什么?”
楚华低头死死咬住嘴唇,眼神的光逐渐暗淡下去,沉默取而代之。
她怎么会不知道。
她乃是前唐朝皇室遗孤,天启三十年,合德皇后被废,困于冷宫生下了她。
次年,文宣王佣兵起义,单刀直入,逼天启帝退位,诏书声言自己德不配位,甘愿禅位于能人者三弟文宣王,自封太上皇,出逊别宫。
在文宣王登基后,改年号正兴的当日,合德皇后为了护住自己刚产下的唯一骨血,托小叔子北轩王暗中带走了小公主,结果冷宫走水了,合德皇后葬身于火海。
楚华的手轻轻摁住自己的胸口,那儿的衣襟下藏了一块糖色的玉兽珏,柔软又贴肤,好像母亲的手在轻轻抚慰,对她低声细语。
她从未听过母亲的声音,也从未见过她的模样。
这玉兽珏是母亲留给还在襁褓时的她唯一的念想。
北轩王将她养大,十岁那年她哭着闹着要母亲,被罚跪在祠堂受鞭刑之后,她仍然倔着脾气说不认错,北轩王到底还是把实情告诉了她。
可就在那一刻,她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北轩王不再给予她锦衣玉食。
就连平时的习武练剑也不再是单单的练习,她被指入了暗楼,成为保卫皇室杀手中的一员。
至此之后,北轩王不再拿她当自己的侄女,任她几经生死也不闻不问。
但或许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无论她受多少伤,北轩王都会让人留她一命。
就算这次刺杀朝中重臣之子,她失败了,也不例外,她仍然可以活着,只是惩罚一定会比死了还痛苦。
沉默了许久,苍葭继续带路,楚华继续跟上,不知不觉来到了北轩堂议事楼,进门就感到一股威压的气息压得楚华心头隐隐害怕。
北轩王李之珩高高坐于殿堂中,他靠在椅子上,一只手撑着面如雕刻的脸,高挺鼻梁之下一张薄唇微微抿紧,身着低调的玄纹云衣也掩盖不住他剑眉丹目之下的不怒自威。
她的叔叔李之珩,虽然已经三十一了却依旧身躯凜凛,颀长挺拔,内外气质皆是沉稳和自信。
楚华进门就立刻跪下,她不敢与座位上的人直视,屋内点了迦南香,也舒缓不了她的紧张感。
李之珩抬了抬手,苍葭便退下了,顺带将门也掩上了。
“解释。”李之珩微微抬了眼皮,睨向她。
多简单的两个字,却涵盖了十足的威压。
“我……奴婢刺杀失败,甘愿领罚。”
“怎么,他给的一点施舍,你就看上了?舍不得杀了?”
楚华拜在地上,声音有些发闷,“奴婢所在黑衣的罪业堂,不杀无辜之人。”
这次的任务是交到楚华手上,原本是要她刺杀宰相之子柳裴璟,可她翻阅了卷宗都没有发现柳裴璟贪过一分钱,牟过一分利。
北轩王一共有白、青、黑三堂杀手暗楼,楚华便是黑衣所在的罪业堂,负责刺杀铲除贪官污吏,替朝廷肃清正法,所做皆是见不得人的手段。
她当时不解的问了苍葭姑姑为何杀柳裴璟,得来的皆是姑姑所言要对主人唯命是从。
楚华知道苍葭的话便是李之珩的话。
可她最终关头还是失败了,先不说柳裴璟是清白之人,他举止儒雅,乃是上京读书人里的第一典范。
当初她被扔出王府,罚跪不许吃喝,还是柳裴璟路过北轩王府后院对街时,给她买了一碗云吞,怎么说来也算是她的救命恩人,她如何下得了手?
楚华知道,李之珩对她的一言一行,了如指掌,自然也清楚柳裴璟对她的相助。
“楚华认罪,未能完成王命,甘愿领罚。”
“心慈手软,真是难成大器,连你母亲的万分之一都不及。”
李之珩站起身来,双手负在身后,一步一步地走下阶梯,来到楚华面前。
“要不是看在李氏嫡出最纯正的血脉就剩你一个人的份上,我早就把你扔到民间去了。”
楚华猝不及防的疼“哼”了一声,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