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雾弥散,无风无浪的血海泛起涟漪。
其间的少年素衣染血,原先鎏金的纹饰浸染血气。上因界的鎏金素衣,纹饰即如灵器。夙昼身上这件,已是内门弟子连升仙阶后方能领取的殊荣。
都是碧落的心思,她认为容晚看重夙昼,故而她自己是何品阶,夙昼衣食住行的品阶便在她自己之上。
此时,夙昼原本如仙如雾的层层衣摆尽碎,浸染在血海之中。
如藤如蔓的鬼魅灵纹从他的心口爬至四肢。
浑身皆是细小的伤口,血流不止。
容晚捏诀破阵,指尖的风刃劈向血海。
繁密灵阵乍现于血雾之间,激起一阵血风,如刀如刃般迸发。
那一道风刃化为成百上千倍反击于她。
容晚闪身一退,直至退到密道中,血海的波浪渐渐平息,就好似无事发生。
唯有偶尔“咕噜”的声响打碎死寂,那是血海在吞噬尸骨。
方才只有一瞬,容晚却看清楚灵阵的玄妙。
每一寸被吞噬的尸骨化为血气,顺着灵阵灵径源源不断汇入阵眼。
正是夙昼所在。
仔细盯看方能察觉,墨黑与血红的灵纹极速地流转,猩红血灵顺着四肢百骸汇入他的身体。
明明夙昼面无表情,容晚却觉得他在挣扎,好似两道灵力在争抢他的身体,亦或是他这个人。
破阵不难,不伤及夙昼却是难题。
容晚微微咬唇,密道外睡死的衡游偶尔从传音灵径中传出几道沉重的呼吸。她发誓,自己从未后悔过不好好修习医术之道,如今却猛然想起,当年那次授课,时任仙长讲到仙人魔身体之异和体内灵脉走向时,她低着头帮衡游补画铸剑一门的灵器制图,一个时辰做了十三张灵器图。
唯独没有一眼望向那副流转循环的灵图。
向灵境中一望,浩如烟海的书籍画册,混合着上因界和落乌界两界藏书,容晚连书册序列都分不清楚。
偏偏知道的那人如何都不醒。
灵境中的墨麒嗅到满地的血灵,趁着容晚查看灵境,一跃而出,扑向那片血海。
它翻腾着打了个滚,潜入血海中,不过几息,捞出一颗墨色与红色纠缠不已的琉璃珠。
那颗珠子雀跃着要逃出墨麒的爪下,被它死死按在地面。墨麒冲着容晚歪了下头,哼哼唧唧的声音里,容晚明白它的意思。
这颗墨红琉璃珠是灵阵之眼,灵力捏碎便可破阵。只是,其间颜色纠缠,即是夙昼体内的灵脉纠缠。
强大的力量在夙昼体内横冲直撞,他却与这颗琉璃珠同生同死。
碎珠破阵,明明只需一动指尖的事,容晚握着那颗琉璃珠没有动作。这颗琉璃珠应当就是师父所说的夙家嫡系传承,却是妖魔一道,而非仙途。
掌心似乎传来夙昼的心跳,其实这一刻,她确实将他的心握在手中。他的仙途大道取决于这颗墨红琉璃珠。
珠碎有路,珠存无门,再难问仙。
容晚立于夙昼眼前,隔着血海风雾,望向他额间将现的印记。若是道心在己,问仙问魔便当自己来选,容晚轻轻地把琉璃珠攥在手心。
再无碎珠之意。
这一瞬,血海上风静浪止,容晚掌心中,那颗琉璃珠不再同心脏般跳动,却像是一道道绵长的呼吸。
容晚长睫微垂,掩去瞳中神色,额间仙印细微地闪动。
一只灵鸢自灵境中放出,容晚驱使着它横跨血海,果然再无阻碍。
容晚踏入血海之上,如履平地,血水不曾污染她的衣裙,其间沉浮的尸骨为她让路。
一步步走到夙昼眼前,容晚指尖轻握他的腕间。
他跳动的灵脉如同那颗琉璃珠一般,绵长呼吸同那颗琉璃珠一般。
“夙昼,还装吗?”容晚轻声问。
迟迟没有回答。容晚五指微张,灵力涡流在她掌心流转,琉璃将碎碎之际,无边无涯的血海消失殆尽。
原本浮于血海上的夙昼,此刻静跪于她的身前,双眸紧闭,无呼无吸。
只有那颗如心的琉璃珠,一下一下地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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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杀我之心吗?
从夙州雪夜至今,她次次救他。夙昼却总觉得,那不是这位上仙的本意。她好似被束缚住一般,要借着他打破不知是何的牢笼。
夙昼紧闭双眸,心跳猛烈跳动着。
起码上一刻,她想碎掉那颗“心”,却不知为何停手。
熟悉的茶香弥散在身侧,夙昼轻轻动了下嘴唇,“姐姐。”
“缘何至此?”容晚轻声问。
冷清的声音落入耳中,夙昼睁眼望她。她一身上下极少有绚烂色彩,如今那颗墨红琉璃珠在她掌心,随着他的心跳而跳动。
正要开口时,容晚的声音落下来,带着呵斥之意,“不要撒谎。”
“我……”夙昼垂下头。
“我问,你答。”容晚用力捏着那颗琉璃珠,却无动用半分灵力。
“好。”
“为什么没杀了衡游?”
夙昼一愣。
他想过动手,最终却什么都没做。
“我猜中了?”容晚望向他的目光渐渐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