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晚跟着他许久了。
从上因宫回云云峰,不过盏茶。容晚隐去身形,跟在夙昼身后许久。
久到日暮西垂,他坐于松柏树下,容晚才缓缓现身。
载册仙官们不曾为难他,衡游上仙的弟子向来聒噪,拉着夙昼走遍云云峰各处。夙昼不同于别的弟子,他未有师门,领的是最末等的弟子玉牌,住处在最偏远的岌岌峰。
一些弟子调侃他无师无门,皆以为他会难过,屈辱,夙昼反而十分坦然,遥遥一站,手中剑还未出鞘,便吓退众人。
天光未歇,他也不曾去别的地方,支着剑往松柏下一坐,便是数个时辰。夙昼坐得很直,不像从前,他总是四仰八叉地躺在乌衣巷的树荫下,衣襟也不曾好好穿在身上。
“夙昼。”容晚轻轻出声。
“他们叫我去岌岌峰住。”夙昼起身,身影挡住容晚身前的阳光,声音清浅。
不过离开了半天,夙昼的语气却软得像融化的冰糖。
若非容晚跟着他,看着他既会冷厉地同仙官道谢,也能唇角冷笑着和衡游的弟子们说话,恐怕真的要被这般澄澈又委屈的目光骗过去。
“不愿意吗?”容晚不惑地问道,“那你想住在哪里?”
难道要跟着她住吗?只是系统的黑化任务终归同白月光的身份有所冲突。
“不是,”夙昼指尖玩弄着新领的青玉牌,道,“我会听话。”
容晚愣住。
为什么他的态度变了许多?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在人间界呆过十年,却设下封锁记忆的灵阵,按理说夙昼不应该想起她。
莫不是如今寄人篱下,便学得乖巧些?
“为什么听话?”
“我答应的啊。”夙昼拿起不晴剑,递到她眼前。
答应什么?
容晚眸色如常,看向不晴剑时眼神却忽然一变,她赠夙昼不晴剑,他便还她恩情。
可夙昼从不是任人宰割的人。
从前白衣巷的孩童抢他的桂花糖,他从未讨饶。明明身形比别人矮了一大半,打起架来也从不手软。他小时年纪小,打架总是输的时候多,容晚隐去身形,帮过他好几次。
“仙上?”夙昼见她不说话,出声问道,“我答应你回上因界,也会听话,但我能做主的事,我想自己做主,可以吗?”
果然还是在装。
什么“我会听话”不过是假意逢迎,自己做主才是他最真实的想法。
“仙上?”夙昼轻咳了一声。
容晚一愣,忽而反应过来,道:“都可以。”
听不见系统的警报声,容晚答应得极快。
至于如何做主,夙昼一句也不曾说。
寂静之中,容晚转身,微微垂眸,声音极为清浅,“你走吧。”
云云峰上,常年积雪。夙昼不曾辟谷,不曾修炼仙身,冷到不行。
他没再问什么,转过身,眼神倏然变了,虽是浅浅的笑,却不再是温和的模样。
-
暮落将至时,云云峰纷纷扬扬落了场大雪。
与从前不同的是,向来人声鼎沸的云云峰,竟叫她一眼望不见人烟。
容晚正碾了雨后清茶,身侧的水壶正咕噜噜冒着热气,她心如止水,却不由得想起她真正的家。云云峰众仙没有饮茶的习惯,她独自一人在这里的年岁太久,整整一千五百年,怎么会不想家。
“仙上。”
正出神时,容晚听到碧落的声音。碧落提着裙裾从纷扬大雪中来,在庭前抖了抖伞上的雪,侧身进屋,面容上的神色却不大好,声音也是颤栗着的,“一刻前,首座于上因宫密提夙昼,哥哥冒着雪办的差事,人现下扣在了禁狱。”
容晚手一抖,搁下茶盏,素手理了下衣袍。两人入了上因宫,容晚脚步一换,却往另一个方向去。
“仙上,我们不去禁狱吗?怎么来了大殿?”碧落犹豫许久,却还是问出口。她自小跟着容晚,明白此时面若冷霜的容晚,心里是看重夙昼的。哥哥前脚刚走,她便急往望春山,可眼下容晚又似不着急一般。
一路上,容晚都没说话,碧落也没再问。两人年幼相识,如今悠悠岁月已过,碧落和她亲近,却也自知分寸。
大殿门前,容晚忽而出声,“去提禁狱的秘钥,把人带回去。”
话音未落,容晚提裙入了大殿。
容皓果真在这等着她。没想到容皓还是不曾信她。
虽说容晚是穿书,却是胎穿,实打实地在上因界长大。
出生时她第一眼便望见的是容皓,表兄妹间虽说有些生分,却总归是亲缘不可断。容皓大事小事上总是惯着容晚,直到他做了仙门首座,他们之间渐生隔阂。
原书里的兄妹俩感情并不好。
百年后,容皓于权力上达到顶峰,问鼎三界共主数十年,最终死于夙昼手下。而容皓的死亡却是书中的容晚一手促成的,其中缘由却不为人知。
《问魔》整篇故事都是以男主夙昼的视角展开的,比如容晚在上因界等待故事开始的一千五百年,书中不过短短几句话。如今故事走向和书中大不相同,由于系统的把控,关键事件点上没什么变化。
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