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画面跳过了少年少女朝夕相处的四年,直至顾惜之娶亲当日。
少年郎君身材较之前拔高了些,人也成熟少许,他一身鲜艳的大红吉服,意气风发,正同凤冠霞披的赵家小姐行三拜九叩之礼,人群起哄,叫新郎官与新娘子凑近一些,顾惜之微微一笑,自然地握了握新娘子的柔荑。
月阿柳站在人群之外,远远相望。而后沉默着低头瞧了瞧自己掌心布满的茧,终于退了下去,同喧闹的人群愈来愈远。
新婚第二日,她照例来少爷院中书房伴读。
行至回廊,恰被一个人影迎面对上。
那人正是方给婆婆敬完茶的赵婉然,顾惜之的新婚娘子。
她身着丹碧纱纹裙,妆容精致,扫了眼月阿柳的粗衣,本并未放在心上,却又在擦肩而过时瞥见了她姣好的面容,便出声拦了住,先是打量了她脸一眼,又问道:“我见你是要朝书房方向去的,清晨有人去打扫过了,你眼下去做什么?”
月阿柳一愣,方要回答,却听身后熟悉声音响起:“她原是我的书童。”
顾惜之走上前来,行至赵婉然身侧,道:“过去总需人帮我研墨。”
赵婉然点点头,新婚夫妻,她仍有些羞涩,只红着脸道:“今后我帮夫君便好了,下人这么多事要做,本就忙不完了,你也不必再麻烦人家。”
顾惜之稍稍一愣,而后点头,微笑道:“好。”
说完,他朝正低着头的少女看了一眼,眸色深邃,半晌才道:“那你今后还是回原先的柴院扫地罢,不必再来我院中了。”
月阿柳微怔,许久才点头:“是。”
她朝二人行了礼,逃也似的奔了出去,因跑得太快,直直摔在地上。顾惜之远远瞧见,握着妻子的手稍稍一紧,随后便将目光移了开来。
御尘镜忆至此处,倏然轻轻一晃。
李秀色朝阵中荫尸看去,见它虽仍一动未动,那本无神的眸子此刻却似有涛浪不住翻涌,想来是与镜中回忆共情。这场面能叫它眼下情绪这般波动,可见当年摔得那一跤,定是极疼极痛的。
镜中画面再转,转至夜深风高时。
顾惜之成婚已经数月,自从月阿柳再不去他院中后,平日在宅中也有意避开他夫妻恩爱,便再没见过他几次。
这一日,她照例在干完粗活后,回了房中歇息。
关上门后,屋外长廊拐角处才走出一个人影。
他手里捧着个酒壶,坐在长廊边,小口小口喝着,虽隐在黑暗中,也不难看见微醺的面色及迷离的眼神。
许许多多反复的日夜,他便都这么长久地坐着,默默无声,一边饮酒,一边远远瞧着她屋内烛火映照出的忙碌身影,直至火光灭尽,她大抵已然入睡,才晃晃悠悠,丢了酒壶,孑然消失于走廊尽头。
李秀色瞧清是顾惜之面孔,心中大惊,不由脱口而出道:“这狗男人究竟是想做什么!”
话音落地时,在场众人皆是一愣,顾隽最先诧道:“李、李姑娘,你方才说什么?”
李秀色当即一噎,坏了,她方才是不是太过激动出口成脏,把人家祖宗给骂了。
她忙装傻地“啊”了一声,佯装苦恼道:“我说什么来着?哎呀,委实不好意思,我也忘了。”
没等顾隽说话,一旁的广陵王世子反倒贴心出了声:“无碍,本世子听清了,你方才似是说了句什么——狗男人。”
他啧一声,故作好奇道:“李娘子,此为何意?”
“……”
卫朝饶是山野村妇也少有言语粗鄙者,李秀色晓得,这骚包即便是真不懂这骂人话是什么意思,但定晓得不是什么好话,他纯属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存心叫她下不来台阶罢了。
思及此,忙煞有其事道:“世子,您听错了。我方才说的是‘顾’,并非是“狗”,指的是那顾家少爷顾惜之。”
颜元今“唔”一声:“是么?”
他顺着她话头朝下,点头道:“这么说,你说的是‘顾男人”了,”顿了顿,继续饶有兴趣般问:“这是卫朝何时兴起的新鲜称呼?”
“……”
李秀色恨不得将手里的柴火棍直接砸这没事找事的二世祖嘴上算了,但终究还是忍住了冲动,她干脆直接忽视了广陵王世子的疑问,扭头对顾隽微微一笑,转移话题道:“顾公子,我方才言语激动了些,实在是因心中有些不解。”
顾隽道:“李姑娘指的是……”
李秀色道:“我不解令高曾祖此举何意,明明已经娶亲,为何夜夜留守,买醉在——”
话未说完,忽听镜中传来轰隆一声雷响,李秀色一惊,顿时止住了话头,仰头看去,正是醉得不省人事的顾惜之倒在滂沱大雨中。
她心中顿时恍然,这是到了顾惜之父母双亡,与月阿柳一夜**的时候。
李秀色眯起眼睛,心道,难怪这厮会莫名其妙在这一回倒在月阿柳院中门口,他之前偷偷来过这么多次,想来已经是轻车熟路,即便是真的醉酒,也不见得是无心之举。
月阿柳推开了门,先是吓一跳,瞧清雨中栽倒人影后,连忙跑了出去,闻见扑鼻酒气,惊道:“公子,你、你怎会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