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日起,相柳的生活中多了一件事——去找玟小六取毒药。
他曾设想过很多种可能,或许是某个家道中落的氏族家的女儿,或许他是青丘公子在外面认识的情人,又或许真是一个灵力深不可测的杀手。
若是第一种,他会放过玟小六;
若是第二种,他不会放过叶十七,好歹防风意映也是他名义上的妹妹,虽然离家已久,但听传言他那妹妹对这未婚夫可是尽心尽力;
若是第三种,他......要么招安,要么杀了他,如今他是辰荣军的军师九命,自然不能放过这个威胁。
话虽这么说,这玟小六做的毒药倒真是让他印象深刻。毒性虽强,可这......好歹也是要送进嘴里的,却偏偏色香味一个不沾。要么乌漆麻黑像一团泥巴,要么臭味熏天,若是真有好看又好闻的,刚一吃进嘴里就引得他不是痛哭流涕就是大笑不止......
“玟小六!”
他是真不怕死,毒性强,能满足他的要求,却又这么稀奇古怪,就为了防着他给别人吃了。
“真是条滑不溜手的小泥鳅!”
相柳将毒药瓶一扔,闭上眼开始炼化,心中却不得安生,脑海中浮现的尽是玟小六那嬉皮笑脸的模样,一不小心气血攻心,差点没一口血喷出来,好在他灵力深厚,及时制住。
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去找玟小六取药,若是自己没时间,毛球便会帮他去取。这样的情况见得多了,也就习惯了,顶多吃到极其恶心的毒药时暗自记下一笔,下一次取药时再威吓他几声。除此之外,一切,都恢复了正常。每日的生活,依旧和前一日一样,平静到乏味,乏味到无趣,这毒药倒成了不一样的存在。久而久之,他渐渐开始期待下一瓶毒药会是什么味道的。或许是朏朏的粪便味,又或者十分烫口,再或者......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年多,有了玟小六的毒药,相柳的功力也增进不少。
这天山中闲暇无事,相柳拿出药草正准备染个发回一趟防风府。一株株药草刚泡进水,毛球便扑棱着翅膀飞到他肩上,激动的叫个不停。
相柳停下手里的动作,无奈的笑了笑:“我说过......”
毛球生气,狠狠地啄了一口他的耳朵,相柳吃痛,毛球却飞出了帐篷,他便跟着它。
一路到了清水镇上,相柳知道自己一袭白衣白发太过显眼,使了个隐身的法术便穿行于人群之中。走过一条熟悉的街道,西河边正在举办一场十分简单而热闹的婚礼。
新郎是个八尺大汉,看起来憨态可掬,是个人族。新娘盖着红布,看不清楚,但身形苗条,也是个人族。
热闹的院落中,相柳一眼看见在院角啃着鸡腿的玟小六,于是收了隐身术。旁边的小伙首先发现了相柳,对着门口指了指,结结巴巴的说着什么。玟小六忽然转过头,正巧与相柳对视上。
相柳一袭白衣,站在回春堂门口,长身玉立,纤尘不染,就好像一朵白莲花,还是被雨水洗刷了三天三夜的,干净的让所有人都想回家去洗澡。
白衣果然扎眼,相柳立刻发现所有人都看着他,忽然觉得这大喜的日子,自己两手空空来吃席确实有些不妥,便从袖中拿出一个锦盒,里面是防风家的玉箭头。
玟小六嘿嘿笑的走了过来,随手将啃完的鸡腿扔到地上,两只油腻的手从相柳手中接过贺礼,还不怕死的在他手上蹭了蹭......
小泥鳅。
相柳忍住心中的怒气,暗自擦了擦手,脸上的笑意不改,视线扫过玟小六身后的一群人。
人族,草民,平淡且窘困的生活,他玟小六竟在此生活了三十多年?还全心全意扑在他们上面,事事尽心尽力......
相柳更看不懂玟小六了。
随着玟小六走近里屋坐下,正巧遇见叶十七,对方立刻警惕起来,默默地坐在玟小六身旁。
“你要的药,我都给你配好了,应该没有差错吧?”
药。
他还敢提药。
相柳只要一想到那令人窒息的呕吐感,便觉得一股火气涌上心头。余光撇过院中欢笑的人群,他没有发作,微笑道:“你做得很好,所以我来送份贺礼。”
眼神有意无意的扫过院子,似乎在提醒她,现在人质不仅仅有三个了,还多了一个。
院子里,一群年轻人在戏弄新郎和新娘,时不时爆发出大笑,小孩们吃着果子,跑进跑出,向玟小六问好,几个老头聚在一堆边吃菜边说笑。
相柳看着这俗世的热闹,回想起自己作为防风邶时的日子,觉得相似,又觉得根本不同,这是另一种他不理解的感觉,不屑又不解的问道:“等他们都死时,你只怕依旧是现在的样子,有意思吗?”
人族的寿数极短暂,如白驹过隙,而妖族与神族却生来能与天地同寿,人族的一生在他们眼中不过是须臾一瞬,朝生夕死,他不信玟小六不明白。
“我怕寂寞,寻不到长久的相依,短暂的相伴也是好的。”
相依,相伴。
相柳细细品味这两个词,对于人族来说,玟小六是他们的一生,而对于玟小六来说,这不过是漫长一生中的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