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清场,李若男已经司空见惯,她只低头吃着自己的水果,对周遭的一切并不置一词。
她的态度这样清晰明了,许宗泽望着她,半晌,终于开口:“若男。”
“……”
“一定要走吗?”
“……”
若男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
她笑笑:“怎么,你想劝我不走?”
许宗泽静静地看着她:“你家里的那些亲戚,我可以为你处理。”
若男“嗤”地一笑:“他们是死是活,关我什么事?”
许宗泽没有笑。
他慢慢地说:“若男,你还小,不知道外面世界的苦。你要外派的那个第三世界国家,不说经济,连医疗和社会安全都成问题。”
许宗泽这样说,李若男掀起眼皮,终于懒懒地看了他一眼。
“你以为我不知道?”她“嗤”地笑了一声,“正是因为条件差,这桩差事才能落在我这个初出茅庐主动请缨的小翻译头上。要是条件好,还能轮得到我?”
“……”
许宗泽抬起手来,揉了揉眉心。
“别闹脾气了,”他说,“你要工作,放眼国内,什么样的工作我给你找不到。”
许宗泽这样说,李若男并不生气。
她咬一口切成小块的西瓜,懒懒地用手里的叉子向他点了点。
“你们这些自诩‘上位者’的男的,应该确实理解不了,为什么会有女人放着你给的‘宠爱’不要,反而要离你远远的。”
李若男这样说,许宗泽眯了眯眼睛,李若男知道,这是他不悦的表现。
然而她轻笑一声,向他吹一口气,用几乎是轻柔的语气笑道:“许先生,许总,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想做个人?”
许宗泽一怔,若男笑得越发愉快。
“我想做一个人,不是一个被人当做小猫小狗来‘宠爱’的女人,而是一个有独立人格的人——这一点,我也没指望你能理解。”
她说着,好整以暇地放下水果,拍拍手。
“好了,”她说,站起身来,“话也说过了,我该走了。你要是真让我误了机——”
若男说着,顿了顿,轻松地笑笑,“那我也不能把你许大少爷怎么样。我只能定下一班的机票飞走。”
许宗泽看着她,下颌微微紧绷。
他重复道:“一定要走吗?”
许宗泽再三这样说,若男终于有些烦了。
她握住自己的行李箱,不耐烦地摆摆手:“行了,别在这扯犊子了。你明明知道,这是个公家的差事,连你也干涉不了,就别在这浪费大家的时间了。”
她这样说,看见许宗泽那沉沉的脸色,心情又转好。她轻快地吹了声口哨。
“哎,我真英明。”她扮个鬼脸,“想不到吧,这世界上竟还有你许大公子干涉不了的事——行了,我走了。拜拜。”
她说着,干脆利落地拎起行李箱,头也不回地向VIP休息室外走去。
许宗泽沉着脸,站起身来,叫了一声:“若男。”
李若男一顿。
她没有回过头来。
“不对。”她说,“不是若男了。”
许宗泽一怔。
李若男背对着他,轻快地笑笑:“我不叫‘若男’了——那个名字我早就不想要了。从今天开始,我的名字叫Caroline。”
这是李若男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很久以后,他才在姓名词典里查到Caroline这个名字的含义:
Free Man。
自由人。
从那一天起,李若男不再是“若男”。
她成为了一个自由的人。
她的背影越走越远,许宗泽下意识地站起身来,有些失态地追出了VIP休息室。
然而,女生早已经大步地走远了。
机场里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她的身影被淹没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已经看不见。
许宗泽孤零零地站在人群中,茫然四顾。
身边有候机的年轻人用手机看着电视剧,外放的音响里传来电视剧飘飘渺渺的主题曲;女声深情而悲伤地唱:
“谁的心
谁独自流浪
谁的爱
不经意地悄然滋长
远去的回忆
再也寻不回
我只有往前飞
飞过千山万水
谁的心
谁独自悲伤
谁的爱
在失去之后才触动了心房
你只会不停往前追
追悔重重你错过的美
时光的错位
谁会记得谁
你就这样爱了
在离别后开始了
谁消失离开
谁停在原地
默默地哭泣
是你
我多想一辈子
不是只要片刻的相依
我会在下一世等你
看那温暖晨曦
……”①
许宗泽喃喃地说:“下一世……”
这一世,她已经像一只自由的鸟,振翅飞走了。
也许,真的要到下一世,他才能再见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