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被肚子疼醒的。
长夜漫漫。
她重新躺在了温暖柔软的床上,只身体微微发冷,身上仿佛多出了一个漏斗,力气在渐渐消逝。
血已经止住,被人扶起来靠在床头喝药,只那股血腥气始终围绕在身旁,怎样都无法消去,胃部汹涌,那药没喝几口,又没忍住吐出大半。
肚子越来越痛,已经到了无法抑止的地步,羊水已经破了,那一股一股的疼痛仿佛激烈的浪潮朝她涌来。
她身上没有多大的力气,几乎是咬牙在坚持着,脑子已经痛的有些迷糊了,产婆叫她什么时候用力便什么时候用力。
可身体到底太过虚弱,胎儿也比平常妇人要大一些,她从未感觉时间有如此漫长,已经几个时辰,胎儿却迟迟未能出来。
待反应没那么强烈,又叫扶起来吃些东西,只也不知怎的,吃了便吐,毫无办法。
产婆见女人气息只在喉咙停留片刻便呼出,心下大呼不妙,这可不是好现象,额头直冒热汗:“娘娘,还请用些东西罢,否则是断没有力气生下小主子的。”
唐宛闭眼躺在床上,气息已经有些虚弱起来,疼痛再一次袭来,嘴唇都叫咬的出血,叫往里面塞了一块锦布。
身体微微颤抖,痛的牙齿打颤,冷汗如大水般落下,浑身湿透的仿佛从水里捞出来。晋察和李彻两人不知去向,强迫她生下来,却在她生产时连陪在身边也不能。
眼前一阵阵发晕,迷迷糊糊间只觉置身于一片陌生水洲,四周白雾弥漫,越生虚无缥缈之感。姐姐立在下流,隐在水雾中,天地寂静,唯有一两只白鹤掠过水面。
未见其容,却直觉姐姐在哭泣,没有声音,唯有眼泪默默划过脸庞。
唐宛只见她哭过两次。
一次是她高考那天,出车祸住院的晚上,也是这样万籁俱寂,她大概是麻药时间过了,叫痛得醒来,却没有发出丁点儿□□,只躺在床上侧脸静静看向窗外,是身体的微微抖动才叫人察觉,她此刻正在流泪。
唐宛无从窥得她的心境,只能看着她的身体,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其他,在暗夜中微微颤抖,竟也跟着难过起来。身体僵直着,也不敢叫她发现自己醒着。
还有一次便是现在,哭得微微哽咽,叫她好好活下去。
唐宛喃喃:“可我只想回家去……”
女人没有回答,只有越来越远的背影。
她拔步追去,却见前方一男人背对而立,身躯高大,挡住她去路。女人已不见了。
好好活下去……
再醒来,这句话仿佛就在耳边回荡,身体好似又有了力气,她抬手接过碗筷,忍着反胃吃下去。
又枯熬了一个时辰,几乎没有半点力气,只余手掌下意识紧抓着身下床单,终于听得一声婴儿啼哭。
产婆惊喜道:“是个男胎。”
提在胸口的那口气松懈下来,眼前便一阵阵发黑,又听得一声惊呼:“等等,里头还有一个……”
“竟是龙凤胎……”
她望着头顶微微晃动的黄色床幔,感觉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一般,双腿曲起,往两边分开,已经在无意识打颤。
慢慢滑落。
“不好,大出血了,快端水进来……”
一盆盆的清水端进来,红水端出去,仿佛没有尽头。
耳边是乱糟糟的吵闹声,她脱力躺在床上,看着头顶那黄色床幔不停的晃啊晃,却仿佛回到了那个久违的午后时光,微风轻抚,开了满池的荷花,她脱了鞋袜,将脚伸进池水中,也同眼前一般,跟着慢慢轻晃起来。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