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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讨厌我吗?”
我侧头瞥了一眼沙发上坐立难安的久远涉,又转回电脑屏。
“为什么这么问?”
咖啡在他捧的茶杯中失去温度,落座以来他没能喝下哪怕一口。
“……因为今天的比赛。”
最后千切救场,比分终结于5:3。对于久远来说是稍稍有些划不来的买卖,毕竟千切对鳄间兄弟的镇压是毋庸置疑的。或许在比赛之前能得知千切的武器他也不会做出这种事情,又或许命运并不会改变,因为V队的恐惧还切实存在,消除不了。那还不如为自己赚取晋级的筹码。
那么他想说的是哪一件事呢?自己的出卖行为,自己的战略,千切的意外爆发,还是想示弱,对我诉说他的背叛其实情有可原?
绿茵场上毫不在意他人眼光、果断翻脸叛变的人,如今到诊疗室里又开始语焉不详起来,在狂放恣意和消沉愧疚的策略之间摇摆不定。
也不是不能理解这种心情。
久远涉就是想听见这样的话吧——“规则并没有明令禁止这样的行为,现在的情况在预想之内,绘心也放任了事态发生,不打算再对你进行处置。所以放心吧。”纵使自己有万般的猜测、十足的把握,只有从我的口中说出,他才能将悬起的心缓缓放下,得到落地的安全感。
“我不是指这个。”他的呼吸紊乱了几瞬:“虽然这个也很重要。”
“我想知道的是医生个人的看法。”
原来如此。
越是在情感占重要地位的人,他的态度越是会谨慎、动摇。
我这才转动座椅,面对严肃正坐的久远莞尔一笑:“我啊——”
拖足了气息,仿佛沉默要切断断头台的绳索一般,才开口解释:“完全不哦。”予以生机。
“为、为什么?”
“真要说起来,我和久远是同样类型的人。”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相信梦想,也不相信奇迹,只相信利益和结果,为自己而活并以此为骄傲。
“这是你的生存方式,旁人没有资格指摘。”
被队友唾弃,被敌人蔑视,被工作人员像肿包一样对待,连久远涉自身都会在心底鄙夷自己。这是一条孤独的路,但他还是选择了对那时的他来说最可能实现梦想的办法。
有如此的心境,想必做什么事情都会贯彻到底吧。
但是……
“但是你这样的人很难在蓝色监狱存活。”
我来到他的背后,按住他的肩膀,循着他的肩胛骨,细数肌肉间的沟壑。
“因为绘心甚八想要的不是为了胜利不择手段的人,而是想要世界第一的前锋。”
饥渴于进球的人,凭个人的“自我”撕裂敌阵的人,而不是得意于信息差轻松取胜的人。到了世界的舞台,他们就会意识到,存在无论研究过多少次情报都无法打倒的怪物。
“越是工于心计,反而越容易陷入意想不到的困境。”
“比较好理解的例子就是马里奥赛车。在丢道具妨碍他人的时候,自己的车是停住的。久远知道吗?”
“啊?不、不知道。”
他愣神之间,医生的发丝漫过他的肩颈,从身后环抱住他。手指以不轻不重地力度捏住他的喉结,后颈被突然贴近的呼吸包裹。久远涉以一种引颈受戮的姿态落入医生的掌握。
“第一个到达终点的永远是全速前进的人。”
“当你陷入算计的循环,你的思想会纤弱,你的精力被分散,你的行动也易于被推测。
并且,成功经历是可怕的。因为你赢了一次,你取得了巨大的胜利,尝到了作弊的甜头,你停不下来。每当遇到挫折你就会回想,作弊多么轻松,串通多么容易,这次先暂时用手法蒙混过关吧,先争取时间和成绩,下一次、下一次一定用实力取胜——直到你除了骗人的技法之外一无所有。”
“当无法再欺骗自己、面向他人的谎言被戳穿时,”
“——嘭!”
“就是你坠下悬崖粉身碎骨之时。”
连着这声坠落的音,他的身子也跟着颤了一颤,仿佛瞳孔已经映照出自己的尸体,寒意渗进骨头里。
唯一暖意的来源,是医生扼住咽喉的手。
“不过那都是腐败肮脏的大人最后的末路,你不一样,你是少年。”
“还有机会。”
“从现在此刻开始、重生(Reborn)”
01
凪诚士郎刚洗完澡,盘脚坐在食堂椅子上,披着毛巾还忍不住哼着歌,左右微微摇摆着。
“好恶心啊……我家好像有一株会这样跳舞的电动仙人掌。”
“今天心情不错啊凪。”玲王面不改色锤了斩铁一脑袋,“居然主动来食堂吃饭。”
“玲王请我吃牛排。”凪伸手就要。
“可以是可以,怎么了突然?”玲王将进球得分兑换的牛排分成两半,切割成块之后放到碗里推至凪的面前。
“我得省着点分数。这场比赛应该就凑齐10分,可以和医生一起出去了。”
凪咬下一块肉,开心到头顶伸出一条枝条、开出一朵明媚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