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高高的颧骨上,两朵红红的高原红,身材高大,嗓门洪亮,“老汉子,端两晚豆钱钱饭来。”
顾珉将擦拭过的筷子递给我,回头道,“再来两碗凉皮,一碗红油辣椒少一些。”
大娘哎了一声,从白色笼布下拿出一张晶莹剔透的面皮子一卷,放在面板上,“腾腾腾”两下便切成细细匀称的长条,旋即,往一个调菜的大盆里一甩,顺道撒进烫好的青菜丁和豆芽,接着,“唰唰”地用勺子舀进各种汤了水的调料,一把油泼辣子盖顶,筷子熟稔的一拌一打转,便调好倒进了碗里。
没一会,两碗色香味俱全的凉皮便端到了我们面前。
“尝尝,我每次路过西陇,都要尝尝这家地道的西陇凉皮。”
我执筷夹了一口进嘴里,一时间麦香四溢,韧劲十足,酸香爽口,唇齿留香。我低头“欻欻”地又是两口,没一会就见了底。
我抬头意犹未尽地看了看碗底,一碗米黄色的稀饭端到我面前。
顾珉轻笑道,“凉皮好吃,吃多了胃酸。先喝点豆钱钱饭,一会还有好多好吃的,留点肚子。”
我拿勺子搅了搅还有些热的稀饭,米香混着豆香味阵阵传来,只见稠稠的米汤下,被拍扁的豆子熬熟了,软软地沉再碗底。
我舀了一勺,豆子的清香充斥而来,细细回甘,我不由又多喝了几勺。暖暖的下肚,很是惬意舒服。
“大西北气候恶劣又物资短缺,你看他们,却能用这些普通的不能更普通的食材,变着法的做出花样来。我们生来就锦衣玉食,又怎么能画地为牢,总沉浸在往日的种种,或者一时的得失而郁郁不开心呢?”
顾珉将剩下的凉皮缓缓吃完,擦了擦嘴角,淡淡道。
“那日将你救回,我便派副将高将军率领我十万大军一路西去,攻下了达达库尔城,从此,你要想回大晋,便不用再担心北漠的侵扰,那十万大军以后也将长驻达达库尔城,与你们大晋的幽州遥遥相对。”
我心中一惊,忙看向顾珉,却见他悠悠地喝着那碗豆饭,神色坦然,“所以,你根本不用担心你九妹和皇弟。你父皇和你母后比你更清楚这其中的利害。”
自从遇到顾珉后,我就发现,自己总是忍不住要依靠他,现如今,他做的种种,更是超出了我的想象,我眼圈有些温热,忙低头去喝那碗豆钱钱饭。
许久,我才缓过来,轻轻道,“谢谢。”
我知道这不是简单的谢谢能言表的,但是我还是想说给他听。
一双宽宥温暖的大手松了松我的额发,“吃好了就走吧,一会迟了,就看不到今年城外的打铁花了。”
我们吃完走出凉皮铺子,早有一辆马车停在了门口,我们驾着马车来到西陇城外。
西陇城外,是毛素里沙漠的边缘,出城往西走不到二里地的地方,便见好多人的人围着个柳枝花棚,好多身着蓝色道袍的道士和短袍裹身的大汉聚在花棚下烧着什么东西。
我同顾珉下了马车,来到花棚下,我看了看那花棚,觉得布局很是稀奇罕见,但组搭在一起又怪和谐好看的。
“临近除夕,民间自有打铁花的活动,以祈求国泰民安,五谷丰登。打铁花一般都是道士和铁匠一块打,这花棚便是道士设计的,讲究一元两极,五行八卦。”
我恍然地点点头。
“一会咱们远远地看着,你离那柳枝花棚远一些,一般铁花都会在那打,要是遇上技术不娴熟的铁匠,小心被没打散的铁水烫伤了去。”
我看着烈火下,那炉滚沸着的,被烧制成红的铁水,不仅向后退了两步。
只见铁匠们熟练地将胳膊粗细的柳枝削皮刮磨,在一端细细凿出凹槽,我有些不明白,“这眼看着天都黑了,为什么不提前准备好柳枝?”
顾珉随着我的目光看了看铁匠手里的柳枝,“一会打铁花,要将铁水罐在柳枝凿出的那个凹槽里,铁水温度高,只有新鲜的柳枝水分充足,才不至于被铁汁烧透。而且现削的柳枝韧性足,弹性好,打出的铁花又高又直。”
夜色像染着的墨,渐渐浸了下来,昏暗里,我不由地将视线回道了顾珉身上。
许是被我盯着不自在,顾珉挪了挪身形道,“你老看着我干嘛。”
“我在想,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同样是宫里出来的,我怎么什么都没见过,他却阅历如此丰富。
那张冷峻深刻的脸微微的柔了柔,像想起什么美好的回忆般,嘴角为抿,“我小时候随我娘周游四海,所以见得多些。”
“那你娘……”
原本柔和的嘴角沉了沉,顾珉低声道,“我父王去世后,便一直郁郁寡欢,没多久,也跟着去了。”
一时间我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好将握着的手紧了紧。
就这一刹那间,塞漠的风化作眼前万千璀璨,漫天华彩,遍地生金,星火灼灼,点燃了漫野的丘壑。
我回头,只见铁匠们脱了短袄,在这数九寒天,赤膊上阵,用没有盛着铁水的柳棒,用力一击另一个盛满铁水的柳棒,霎时间,千树繁华,惊鸿破晓,寸寸明灭,划过柳枝花棚,隐入晦暗星河。
我被眼前的美景震撼到不能言语,只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