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而起身的周知意漫无目的地走着,自己都有些不明白方才在气些什么,此事于她分明有利,与其当真挑上一位素不相识的,倒还不如路凌霄来得方便。
独坐游廊一角,身后便是一片点缀着鹅黄小花的深幽绿叶,实在很能叫人平心静气。
“殿下这又是生得什么气呢?”侍女瞧着她脸色好了不少才悄声开口,“先前不也觉得路公子很是合适吗?”
原先还有的顾虑现下不复存在,既没有了国界的烦扰,路凌霄自己也是乐意的,自然是什么都好,不必再有一点儿烦忧的。
“大约是觉得他方才所言是为情势所迫不得不应。”她自己说得有些犹豫不决,似也不大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只是觉得自己有些好笑,“也是我魔怔了,我们两人的处境一般无二,也说不上什么迫不迫的。”
“方才所言,绝非只因情势所迫。”
路凌霄自暗处转出,行动有些不大自然,也不知是在此处等了多久。
周知意将身边人挥退,又重新坐回游廊上的条凳,浅绿的裙摆散在凳上,与身后的花木几乎融为一体,生出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
仍旧站着的人只略调整了自己的朝向,没有再动一步。他们两人隔得并不算远,即便有旁人远远看过来,也只能看见两人规矩地说话,不会生出什么闲言碎语来。
“方才应下五皇子时,心中犹疑也并非是为此事本身犹疑,实在是从前居于家中,父亲时常将朝堂上的事说与我听,故而听见什么都要多想一二。”
他解释得尤为认真诚挚,像是突如其来的内心剖白,让人听着不知所措,周知意抬首看向他,廊沿的阴影与高耸的树影挡住几乎大半的清俊面庞,光影交叠之间叫人分不清他眼中的诚挚是出自真心还是日光使然。
“若我非路家人,非北陈人,得此消息只会欣喜若狂。”他垂下眼眸,似是被周知意瞧得有些害羞,但却依旧下定决心,鼓足勇气地低声呢喃了这一句极为清晰的话语。
今日既要和盘托出,便不妨再说得更加明白一些,“在下心悦殿下,又知彼此之间掺杂了许多政事,未免殿下烦扰,这才不敢显露分毫。”
“你……”周知意语塞,心中纵使震惊,面上却依旧维持着往日神情。
自小到大见过的人实在不少,人人皆对她恭敬有礼,纵也有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世家子,一片赤忱地对她说过些听着便不甚恭敬的话,可到底也不曾将话说得如他这般直白热烈。
“你快住口。”
“殿下心有误会,在下不能住口。”他上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了一些,平白多出些莫名的亲密之感,“今日这般唐突,也只为能叫殿下安心。”
“南北两朝之间所议之事,涉及殿下的亲事,早先所言要为殿下尽心,也并非只为报恩。在下的确是有私心。”
他是北陈人,于情于理都应站在北陈那边。早前五皇子以什么君子道义胁迫与他,其实也未抱有太大的期望,并未想到他当真会应下。
原先是以为他为人良善,君子端方。今日却是在他自己不吝将私心和盘托出的当下,才觉出他是当真诚挚。
“自入建邺以来,在下处处小心,事事皆需权衡再三才敢有所动作。可今日应下五皇子,却心中烦乱,想不得什么旁的。”
早前那样长久的沉默并非是在心中权衡利弊,而实在是心绪繁杂,想不得什么旁的。
他抬眸看向周知意,不过一瞬又将视线挪开,“殿下心中有疑,不愿相信在下所言也是寻常,路某今日可于此起誓,此事真正了结之后,会彻底消失在殿下眼前。”
周知意默了半晌,终于轻启朱唇劝了一句,“你也不必说得这般决绝,我不过也是怕你为情势所迫,说出什么违心之言,误了你自己的日后。”
她早知质子的结局悲惨,却也一直不曾因此怠慢,甚至待他比寻常世家子还要好上不少,如今两人之间多少算是有些情谊在,即便是看在这亲事或许也能救他一命的份上,她亦是要点头应下的,更何况,此事还不止能帮到他一人。
这其中自然更有一层她对路凌霄并不反感的缘故在,也算得上是不幸中的万幸。
“先且这般罢,你的课业尚未做完,在我这处多费时间,秦先生恐要生气了。”她此刻一改方才不想做课业的模样,倒是想到了那副尚未完成的秋菊图。
“方才五皇子说,此事午后便有旨意传来,因着这层关系,我怕是不好再居于宫内,得搬回原处了。”
周知意略一想,低声应和,“也是应该。”
两朝商议之事传出,不论此事日后成与不成,路凌霄都将成为世人眼中,未来的驸马人选,再居于宫中少不了生出什么流言,届时这议亲即便是成,怕也传不出什么好话来。
此事既涉两朝颜面,面上的规矩总要做足。
“那便着人快些将东西收拾妥当,莫少了什么。”她扶着条凳起身,连说话都轻快了不少,“你的课业不必交了,我的话样子却尚未描完。只盼着秦先生能看在我本就是捎带着教一教的份上,对我略松一松手。”
“没了旁的学生,又担着教学的重任,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