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你爸妈要离婚，原来你妈这么厉害？是个母老虎……”说到这里，欧阳拓突然捂住自己的嘴巴，抱歉地看了看她，松开手说，“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的，其实她也挺好的，她……她跟你长得有点像。” “她不是我妈妈。”李思萌说。 “什么？你刚不是说……” “以前是。可现在，不是了。现在是……是‘那-个-女-人’。”李思萌说。 “那个女人？”欧阳拓有点疑惑，但很快，机灵的小眼珠轱辘一转，就笑着说，“那个女人昨天吓的我把手机屏都摔碎了，你看——”欧阳拓说着掏出手机。学校不允许学生带手机，他不敢把它拿上桌面。手机屏幕的裂痕纵横交错，像密密麻麻的蜘蛛网。 “我都不敢让我爸看见，要是他知道了非把我打死不可！”欧阳拓看出了李思萌目光里的愧疚，赶紧说，“我想换个手机屏……” 李思萌把手伸进棉衣口袋，摸了摸何秀英塞给她的钱，咬咬牙说：“欧阳拓，放学后你去换个手机屏，我给你钱。” “真的？” 李思萌点了点头，取出何秀英塞给她的那一沓钱。她恨她，也讨厌她的钱。欧阳拓的目光落在了李思萌手里红艳艳的人民币上，一张、两张、三张……她取出一沓钱交给他。放学后，欧阳拓揣着李思萌给他的钱去了手机店。他本想换个屏，可经不住老板三说两不说，索性买了一部新手机，把钱花了个一干二净。 欧阳拓从李思萌身上尝到了甜头，他觉得只要说些她爱听的话，假装关心她的样子，就可以要到钱。果真，买了手机没几天，他又说钢笔丢了，李思萌便给了他50块钱。欧阳拓并没有买钢笔而是买了些零食和一盒香烟。当李思萌吃到欧阳拓给她的零食时，心里久违了的幸福欢快地荡漾了起来，别人给予的尊重让她觉得自己拥有了整个世界。如果每个同学都能像欧阳拓那样跟她说话，给她分享零食和快乐，她宁愿把那个女人塞给她的所有钱全部借给大家。 李思萌带着拥有了整个世界的快乐和满足回到家时，父亲李永涛正坐在沙发上，脑袋像被霜打了似的耷拉着，脸上笼着挥之不去的忧郁。他今天有点反常，要是以往的话，这个时间厂里还没下班。他抬起头时，脸上那种苦大仇深的表情，一下子就把李思萌拥有整个世界的快乐给扑灭了。 李永涛这种沮丧、颓废、失落的复杂的表情，一直伴随着李思萌的成长。在她从小到现在的记忆里，只要他遇到不顺心的事，就会出现这种表情。何秀英最不喜欢的就是他这张哭丧着的脸，她说这是猪尿脬脸。一般人要么哭，要么笑，要么悲，要么喜，可他会把怒、哀、悲、愁、苦、闷搅和到一起堆在脸上，往沙发上一坐，半晌吭不出一个字来。十几年来，爸爸妈妈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生活，早已把李思萌雕琢得敏感而自尊，在他们激烈的争吵中，她早早就学会了察言观色，也学会了躲在角落里默不作声，黯然神伤。 看到父亲的这般神情，李思萌知道他的心情肯定糟透了。她悄悄走到书桌前把书包卸下来，掏出课本识趣地走进自己的卧室。而平时，她的作业都是在客厅的写字桌上完成的。 李永涛母亲正在厨房做晚饭，房子里传来铲子在铁锅里搅拌翻炒的刺啦声。李永涛垂着头静静地坐着，脑子里却翻江倒海。茶几上的黑色塑料壳手机突然响起，打破了房间里的阒然无声。“你我皆凡人/生在人世间/终日奔波苦/一刻不得闲/既然不是仙/难免有杂念……” 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杨豪”两个字，李永涛拿起手机朝卧室走去。 李永涛和李思萌的卧室只有一墙之隔，敏感的李思萌立马屏住呼吸，把耳朵几乎贴在墙上，努力地偷听着爸爸房间里的动静。 “李工，我刚打听过了，从这月起，厂里确实发不出工资了，本来，今天是雷打不动的发工资的日子，可到现在都没收到工资短信。我财务科的朋友说，不光这个月发不出工资，以后每个月的工资也都没有着落……”杨豪说。 “以后都发不出来了？”李永涛说，“别吓唬我！我的情况你知道，上有老、下有小，萌萌上中学了，这几年花钱的事多的数都数不过来。我每个月的工资在没发之前就安上了腿，每一分钱都有用处。” “我没吓唬你，吓唬你不也吓唬我自己？”杨豪叹了口气说，“唉！广泰快完蛋了！” “别胡说！发不出工资但厂子总是在的，生产也还在进行。别造谣！” “我没造谣，财务科的朋友说，厂长现在也没办法，他给工投集团诉了一大堆苦，但人家说工投也是企业不是慈善机构，如果厂里实在入不敷出，就可以考虑申请破产。”杨豪说。 “破产？广泰可是有着几十年历史的老牌国企，广泰的光辉历史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样的企业怎么随随便便能破产？” “哎呀！什么光辉不光辉，历史不历史，现在说这些有啥用？再说了，李工，我只是帮你打听了一下没发工资的原因，破产不破产我哪能管得上？” 李永涛平静了一下情绪，这才意识到杨豪并不是厂领导，他跟自己一样都是难兄难弟，更何况，他仅仅只是一名再也普通不过的职工。清汤寡水地寒暄几句后李永涛挂了电话。 广泰轴承厂发不出工资是一件大事。 第二天早上，李永涛骑着电动自行车赶到厂里时，综合楼前聚集着几十个工人，他们坐立不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