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寻了一小点的客栈落座,点了几样简单小菜。看着思苒脏兮兮的模样,纪晓芙心生疼惜,找了块湿布巾,帮孩子擦拭起小手和脸蛋。兴许是天然的善良模样,又带过孩子,思苒渐渐不再惧怕纪晓芙。
“真没想到你会遭此劫难,那个陈友谅,真是阴险凶恶。”贝锦仪气愤道:“杨左使一定急坏了。”
“我已去了信给他,他收到信,应该会放心一些。”纪晓芙将一快豆腐递至孩子嘴边,思苒乖乖张开了嘴:“周掌门和师姐师妹们,都还好吧?”
忽见贝锦仪神色黯然,愁容微现:“峨眉,已经不是从前的峨眉了。”
纪晓芙大惊:“锦仪师姐,这怎么讲?”
贝锦仪叹了口气:“自上次少林一战后,掌门便削发了,一盏青灯,长伴古佛,已很少掌管派中之事。丁师姐在那次会战中身死,虽然她为人孤傲偏执,说话又不留情面,弟子们曾经都惧怕她,但至少面子上对她是尊崇有佳的。如今,大师姐也不在了,只剩我们几个年长的在撑着,峨眉已如一盘散沙了。”
“良时光景长虚掷,壮岁风情已暗销。”纪晓芙感叹着,垂下了眼眸,她对峨眉,向来情深,奈何缘浅,可如今峨眉变成这样,她根本做不到无知无觉,原来,她一直都没有从容自愈。
“晓芙。”贝锦仪思忖片刻,忽而抬眸:“随我一同回峨眉去劝劝掌门吧,再这样下去,我真怕郭襄师祖的一番心血会付诸东流。”
纪晓芙一滞,愣在当下,不言不语。
“看我说什么呢。”忽然意识到什么,贝锦仪勉力挑了挑唇,侧过了脸去:“我可真是急糊涂了,你已经是杨夫人,怎还能让你管峨眉的事。”
纪晓芙微叹,勉强一笑,并未正面回答贝锦仪的问题:“那思苒,你是作何打算的?”
贝锦仪心疼地捏了捏女孩的肩头:“无妨,思苒,本就是我要带回峨眉去的。我堂妹的夫婿是义兵,在太平城那战中身亡了,思苒她娘亲思夫心切,做了傻事,自己了断了性命。他二人只有思苒这一条血脉,我一定得替妹妹养好这个孩子呀。”
纪晓芙听着,心里一疼,轻抚思苒的侧脸:“好孩子,你会一生平安的。”复又抬头望向贝锦仪:“师姐,那你知道,明教和汉军那边,现在是个什么样的战况吗?”
贝锦仪眉头微蹩:“听说,会于下月在鄱阳湖一战,争夺这南方领域的主权。”
“是这样。”纪晓芙歪了歪头,似在斟酌着什么,而后望向了贝锦仪:“锦仪师姐,当年你心存仁厚,在蝴蝶谷放过无忌和不悔,这样的大恩,晓芙永世不忘。”
贝锦仪一呆,点头笑了笑:“都过去了。”
“我同你回峨眉去。”
“纪师妹,你说什么?”
纪晓芙神色笃定:“我们一起,为峨眉做一点事吧。”
太平城渐渐恢复了人声鼎沸,可有些人有些事,却永远定格在了昔日路口旁的老墙。
随着日子的推移,杨逍脸上已看不出悲恸,只是日渐贪酒。
这日的雅集宴上,他又喝多了。
雅集宴,是高层为犒劳将士们的辛苦付出常举办的一种聚会,亦算是明教内部的犒赏大会,自阳顶天任教主时期便已逐渐盛行。每在这时,明教高层会拿出珍藏已久的酒肉,与众多的佳士良将开怀痛饮,既是嘉奖,也是激励,所谓劳逸结合,正是如此。
夜色渐浓,杨逍被四门搀扶着带回了卧房,一头栽倒在床上。
自那个青衣姑娘回到身边,他便很少喝酒了,即便是少饮一点,她也很快会为他端上一杯温热的蜂蜜水,暖心暖胃。她代替了诗,代替了酒,代替了一切。
还是那样的风光霁月,还是那样的冷傲孤清,他的眼里,却再也没有了光。
夏怡正要帮杨逍去了鞋子,却被叶华轩一把拉开:“夏门主,左使可是有家室的人,我劝你还是自重点为好。”
“这点我很清楚。”夏怡狠狠甩开了叶华轩的手臂:“可你看左使现在这个样子,他能照顾得了他自己吗?”
“可就寝这样的事,在没有夫人以前,左使即便是喝醉了,也不会假手于人,你是忘了吗?”
“好了,不要再吵了。”塞克里高声不悦道:“左使会慢慢走出来的,给他一点时间。”
这夜,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的他们一起回到了江南小筑,她为他做了一桌子的好菜,他端着酒杯轻酌,那青衣姑娘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却带着不可思议的神色问道:“没想到,你还会读孔子啊?”
“是不是在你们这些名门正派眼里,我们这些邪魔外道除了杀人作恶,其他的什么都不会?”
“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斜眉瞥去,她手里的碗忽的掉落,脸上一阵阵发烧,红晕直没到耳根。
“晓芙!”惊觉弹起,发现外面已是日上三竿,身侧空空如也,空气里还萦绕着她的味道,他埋头轻叹,红了眼角。
“左使。”叩门的是风门门主顾北陌。
看看自己依旧衣着整齐,杨逍擦了擦眼角的水痕:“进来吧。”
顾北陌推门而入:“左使,教主唤您赶快去前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