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逍心头一震,默默垂下了眼眸。塞克里仅少有的几次,见过他们风光霁月的杨左使露出这般温柔又怜爱的神情,一次是十年前面对纪姑娘,再一次,便是面对自己的女儿。那样一个高高在上的人,却终再无法与心爱之人相见,那是一种被藏匿起来的、无声的痛。
“左使。”塞克里叹息轻唤:“真是想不到,纪姑娘会遭此横祸。还请左使,节哀。”
“无碍。”杨逍撑了撑身子,淡淡道:“那样善良的她,也许,本就不属于这天地间。对了,四门的操练是否顺利?近日忙着带不悔,都没顾得及去校场看看。”
塞克里点点头:“左使,都顺利。”
日升月落,又是半年过去,纪晓芙的腿却未见好转,她自己似乎也已经习惯了。平日里无事时,她便拾一些枯木枝回来,编织成各种各样的篮子,叫王鹭去送给附近镇上的百姓。若是能拾得体积大一些的木头,便依着自己的手艺继续做木质轮椅。元蒙当道,战乱连年,有很多投军受伤后伤残的百姓,朝廷见这些义兵已无用武之地,便将他们遣散回了家乡。可是,日子还得继续,能够苟活,为何要赴死。于是,若听闻谁家有回乡后伤残的百姓,纪晓芙便将自己粘合的轮椅送给他们,却是分文不收。
看着纪晓芙的举动,王鹭心头常常如滚烫的开水一般暖:“你这姑娘,真是心善,来来回回帮助了这么些人。当初啊,真是没白救你。”
纪晓芙浅笑着嘴角微勾:“我现在这个样子,也做不了什么。能帮一些,就是一些吧。”
又过了些时候,纪晓芙可驾着轮椅走的稍远一些了。在离医庐不远之处,她看到了胡青牛和王难姑的墓碑,不禁想起了那对相爱相杀的苦难夫妻。“他们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应该会过的很幸福吧。”纪晓芙心道。
“阿念姑娘?”王鹭走上了前去:“你也来看胡医仙呐。我就知道,你定与他夫妇二人有过往。”
纪晓芙心念微动,忍了忍,终是张了口:“大姐,您曾是明教的人,一定与明教的人还有联络吧?”
王鹭诧异:“这……很多都已不再联络了,纪姑娘是有什么事吗?”
纪晓芙稳了稳心神:“我……我此次来,本就是帮一故人打听。若是有机会,还烦您帮打听看看,明教的高层人士中,可有人近一年来收下……收下儿女……”
纪晓芙顿了顿,感觉自己已说不下去。一想到不悔,她已是喉间滚烫。
见纪晓芙为难的样子,王鹭并未多问,只是轻应道:“好。”
谁还没有一些,不能言说的事情。
“还有……”纪晓芙咬了咬下唇:“麻烦大姐,帮阿念搬一些大石块来。”
待暮色已至,蝉声渐起,王鹭才看清,纪晓芙打磨了一天的东西是什么。
“她,便是你口中的那位故人吧。”王鹭笑着,语气却是似问非问。
“是。”纪晓芙一顿,闻声点头。
幽幽丛林间,立起了一块墓碑,与周围的墓碑相比,那墓碑要简陋些许,碑上的字却是清秀醒目、铿锵有力。
只见那碑上赫然刻着:峨眉纪晓芙,之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