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憩时分,天落下一阵雨。
清水镇满街白线跌地,青阶绿苔,很有诗情画意。
春雨纷纷,行人稀疏,来玱玹酒铺喝酒的客官们却依旧络绎不绝。正逢玱玹有事外出,铺事便由几位心腹协同打理,就连平日只需陪着念柳闲话作伴的海棠与阿刀都去前院铺头帮忙了。
五星厨师没上班,钟念柳对着满桌外带唉声叹气的。
玱玹是真妹控,只要在家,只要有空,必定亲自给她下厨做好吃的。吃食变着法儿做,现代披萨都给他捣鼓出来了,将钟念柳的胃口养得愈发挑剔。
要不是钟念柳一开始就选择站在相柳那边,估计要被这位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少郎俘获真心。
当然她也不是个只知道白吃别人家饭食的饭桶。
这几个月里,她明里暗里多次邀请玟小六与玱玹接触,让其兄妹二人多一些时间相处。虽说玱玹一开始有些抵触与玟小六相交,但小六为人真诚又有意思,慢慢地,闲来时玱玹也会主动喊话,叫她过来一起喝酒。
后院偌大,细雨飘飘,钟念柳双手托腮盯着窗外的玉萼梅发呆。
自上次遇见相柳后,她已经快三个月没见到他了。
当日被他无情踹下水,相柳这混蛋居然眼神都不给就与那白羽金冠雕潇洒离去。好在钟念柳当时落水地方离岸边极近,游动几回也就上了岸。
由岸上张望,葫芦湖是看不出形状的,除却两侧青山,入目便是水天一色的唯美意境。
登岸之后,钟念柳酒醒了不少。她吹着冷风,瞧着冷月,嗔着冷人,身心唯有寒意凄楚,丝毫没有赏美景的兴致。
娇人儿正梨花带雨呢,那白衣飒影又忽而从水际缓缓归来。他是优雅立临于水面的,足靴大踏浪花而来,背后是皓月,月光将他染得一身清冷矜贵。
钟念柳是在被相柳拍肩后才迟钝抬头的,水瞳中央顷刻浮现面无表情的月影俊郎,他双手扶肩,在静静俯视她。
娇女哭得可惨,眼下、双腮、鼻尖与俏唇都透出熟红来,怪可怜见的。见相柳现身,钟念柳是万万没想到,一时愣在原处。
那个冷酷无情,唯我独尊的九命相柳竟然又回来啦?!
溶溶月色,懵懂少女的倩影化作清流甘泉。那清泉途经某片心土的满目疮痍,所过之处开始绿意萌发。
相柳眸光骤然收缩一瞬,递予她一枚珠子。那是湖底随手寻的深水蚌珠,他无声递过去,眼眸冷冷的,似一滩初春渐融的冰湖水。
“真是鬼哭狼嚎。”相柳冷笑。
“你怎么回来了?”念柳喜笑。
两人竟是同时说话。
钟念柳听见他说的话就来气,眉梢喜悦顿时消散,也甭管他是不是悍妖,凶不凶狠,厉不厉害,她双臂松膝就蹿起身开炮:“我堂堂弱女子,哭怎么啦?都怪你!要不是你把我丢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我能哭?呜呜——”
论举止言行,相柳冷漠无情,高效至上;论带兵杀敌,相柳铁律严明,嚣犯者格杀勿论;可若是叫他哄人……
相柳显然被轰得错愕,惯性之下他修指揽过女子,错耳贴近,朝那白皙之脖尖牙尽露。他眼神阴鸷,冷声威胁道:“再哭,我便吃掉你。”
钟念柳与阿念之魂彼时像是合而交覆,一点不怕死的继续嚎啕:“你吃!你吃掉我算了!你欺负我,我哥哥是不会放过你的!”
相柳见来硬的不行,便沉下脸推开她。
“你哥是谁?”
“我哥?我哥……他是街头卖大酒的!你要是敢杀我,他一定会帮我报仇!”
“杀你?”面具之下,相柳不屑一顾:“你也配?”
“你!”钟念柳要被气炸了。
混蛋相柳,蛇蛋羔子!
见她抓狂,相柳偏身垂眸,心怀畅意,竟生出些许逗乐心思。思来又怔,他被自己的无意识震惊,随即默默压下可笑想法。
相柳咳嗽一声,挥袖背手,手中蚌珠被他攥进掌心,他毒舌不改:“真是第一次见你这般弱小又嚣张之人。”
“哼。”钟念柳不想与他斗嘴,赌气般坐回原位。
毕竟脸是相柳脸,身是相柳身,九命相柳仍是她心底最喜欢的角色。说到底,念柳气的是他的毒舌人设,可不是他本人。
九命相柳半天没等来娇蛮女子的回击,亦有些乏味,他放平声音:“你可有何过人之处?”
“无可奉告。”
相柳吃怼却并不在意,他理袖要走:“那便等你想要奉告时再离开这里吧。”
“等下!”
白影当真停顿,他眼底似笑非笑,开口依旧淡然:“怎么?”
“我手握剧本!”
九命相柳回身瞧她:“剧本?”
钟念柳站起身往他跟前踱步,两指撑托下巴,一副我摊牌的模样,实则在瞎掰:“就是……我生来有预知未来的本事。”
“对!预知未来!”她两眼放光,合掌拍手,朝相柳得意挑眉,“哼哼,我对你可大有用处呢!”
钟念柳自己都被自己的瞎掰给折服了,这会儿她与相柳对望,笃定自己的话天衣无缝,只待高高兴兴等着他带她回家就完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