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觉得肩上的担子重了。
他之前不了解剧本医生,私下做过功课。
一个合格的剧本医生不单单要会写故事,最关键的是得敏锐了解受众市场,能透过故事看到创作者的创作意图。
为什么要写这个剧情、不写那个;为什么这个剧情这样写、不那样写;是做了哪些设计、有哪些引申含义、想要表达什么,还是纯粹功底不行,可以改掉。
如果你连故事的设计想法都摸不清,改起来不说原滋原味、扬长避短,人家创作者根本连你提的修改意见都不会接受。
你说服不了别人,别人还会觉得你不懂。
所以观察一个故事里有什么东西突兀,这个东西从哪来,为什么来,“渠道”正不正规,是正常的灵感生发,还是侥幸心理起了歪念,这些都是黎淮的基础工作。
甚至之前那个网文作者发来的新文设定,为什么会离谱成那样,黎淮也能说出一二。
但这些心理层面的东西拿不上台面。只要当事人死不认账,怎么都没用。
就像破案锁定了嫌疑人和作案动机,但就是找不到证据一样。
证据一旦被销毁干净,这条人命就跟他没关系。
何况创作还不是人命。
人命有时都不值钱,创作又怎么可能值钱。
外行人不懂这个道理,至少今天坐在这的该懂。
有的人真心认为“天下文章一大抄,所有的故事早就被前人讲完了”,有的人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假装真的不知其意,看不见中间那条红线。
电影放完。
还留在放映厅的人,不约而同回头看顶上老僧入定的黎淮,连赖石都不禁看他。
但黎淮脸上依旧没什么情绪,只是起身说:“先下去吧。”
赖石一声不吭跟在这人身后下去了。
这里的人明明在黎淮来之前,还对他嗤之以鼻,结果现在竟然也都开始不自觉地静待他最后一锤定音。
邓臣历沉默迎上去。
肖**在他背后一直给宁予年使眼色,就怕黎淮说什么了不得的话。
结果黎淮只是在邓臣历胳膊上拍了一下:“没什么特别的,给赖导道歉吧。”
坚持等到最后的观众:“?”
黎淮又说:“毕竟是前辈,道歉的时候鞠个躬。”
所有人都傻了。
然后他们就都看着前脚还犟成一头牛的学生,后脚竟然还真的咬着牙把腰弯了。
邓臣历一点没敷衍,标标准准的九十度,直到黎淮动手扶才重新抬头直起身。
黎淮看赖石:“赖导接受吗?”
赖石已经被搞蒙了,都这样了还能怎么不接受……
于是黎淮又在身边比自己高出不少的孩子背心拍了拍,抬起下巴点向放映厅出口:“是不是有人在等你?”
邓臣历顺着望过去,果然是一直陪他看完第二场的男人。
他犹豫开口想道歉:“李老师……”
但黎淮打断:“没事,先去吧。”
邓臣历还在犹豫,黎淮又重复了一次:“去吧,今天晚上好好休息,明天又要回剧组。”
那一刻,还坐在放映厅里的人就觉得自己真傻。
抄袭这种事谁会拿出来扯,他们究竟在期待什么……竟然就这么浪费了第二个两小时。
黎淮跟肖**说他要去上个厕所,让他们在外面等他。
肖**当时脑子还没转过来,“嗯嗯啊啊”应完还在想黎淮什么时候也学会搞面子工程了。
宁予年看着黎淮的背影眨了好几下眼,主动说:“我跟去看看。”
肖**忙不迭点头:“好好,你快去看看,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还是什么,要不要去医院,还是直接打120叫救护车……”
在黎淮前面进卫生间的,还有赖石。
他今天被这么搞一遭,明明打了胜仗,面子也保住了,但总觉得心里有哪不得劲。
他从隔间冲完厕所出来,看到黎淮在外面洗手,心里的怪异更甚。
但彼此都看到对方了,不聊两句说不过去。
赖石原本平时上厕所随便冲个手就过了,结果他看黎淮在用洗手液,他也只好跟着一起用。
还自以为缓和得主动帮黎淮找了台阶,打哈哈说:“学生孩子没什么经验,不成熟不懂事都能理解,如果我这都是抄,那没几个故事没抄了哈哈。”
黎淮:“承认好故事少就行了。”
赖石愣了一下:“什么?”
黎淮还在细细搓着手上的泡泡:“本来大多人在创作这件事上,也都只是以为自己在创作。”
赖石捧着洗手液,被他前后话锋的转变彻底搞蒙了。
“极限运动根本没有非要给家里人留信这种潜规定,只是原作前后逻辑自洽,让你以为有。”
黎淮冲水,抽出卫生纸一点一点把手擦干,然后当着他的面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说:“抄袭只有零次跟无数次。”
“你最好祈祷我不会说出去,也不会去看你以前的东西,更不会看你以后的东西。”
黎淮说完从卫生间出去,只是很淡很淡地看了赖石一眼,什么也没说,像是无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