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市是内陆城市。
但这不是黎淮第一次看海。
黎淮上一次到海岛是六七岁, 还没怎么拿笔写过东西,黎堂也就还没开始发疯。
只是作为“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忠实拥趸, 每到休息都会带他们一家三口出门旅游。
所以黎淮蹒跚学步, 勉勉强强刚走稳路就开始周游世界了, 去过的地方比大多数人多。
只是因为那个时候太小,除了窦莲相册里为数不多几张照片提醒他去过哪, 脑子里完全没印象。
后来黎堂开始发疯,有一段时间也沉迷带他出去。
平时需要上学还好, 一到寒暑假就天南地北地带他逛,那个架势谁见了都夸黎堂对他好。
只有黎淮自己知道, 这个人的狂热根本不冲他,只是冲着他的字。
窦莲也是从那个时候被“扔”下的。
黎堂每带他去一个地方,都会要求黎淮从当天看到的画面里挑一个最喜欢的, 描述给待在家中的窦莲听, 让窦莲猜他们当天去了哪个景点。
再不然就是挑一个大街上碰到的人,描述外观特征,让窦莲猜这个人的职业身份。
日复一日,黎淮从最初的抵触, 到后来已经学会偷懒, 一天就能在脑子里写完一个星期的量。
甚至最久的一次,他干脆一口气编满了一个月。
好在他上了初中学业开始忙碌,黎堂就是再浑,还不至于觉得读书无用。
所以尽管那时候培优班在港市并不流行,价格也不菲, 黎淮还是非常积极主动地给自己报了一串。
成绩不管是在班上, 还是在年级, 都是无可争议地好。
春夏秋冬,风吹雨打都拦不住他每天放学首先去上课。
等上完课回家,加上他路上故意消磨的时间,其实天色已经不早了。
吃饭、洗漱再拖慢点,留给黎堂整他的时间就更少。
黎淮其实知道黎堂很生气,但黎堂不会直接戳穿他,一下掐着他的脖子卡死到砧板上,而是先观察。
看看他为了逃避会做到哪一步。
黎淮从小就对“人”这个字没什么实感。
因为他就不是“人”,他只是黎堂养在玻璃罩里的观赏鱼。
吃着精致的鱼食,无时无刻被要求游出最美的姿势,心底却终日惶惶不安,总担心哪天这个没有通风口的玻璃罩里,空气就要用完。
南塘分岛的海岸线笔直绵长,划出弯弯一个弧,汇总到海天相接的地方,笼着朦胧一层纱布。
宁予年骑自行车载着黎淮在紧邻沙滩的小道上,问他还记不记得小时候出去玩的事。
其实这里除了单车,还有双人自行车,但黎淮懒,宁予年也舍不得他出汗,就让他从两边拽着自己的衣服,坐后座。
黎淮感受了一下说:“主观已经忘了,但客观还记得。”
宁予年被他这个回答逗笑了:“传说中的脑子忘了,身体还记得吗?”
黎淮也忍不住跟着笑:“你不是挺懂,干吗还问。”
海风从四面八方吹在人身上,两人的笑声衬着放眼望去的碧蓝融合。
阳光、美人、欢笑、大海,一切都很完美,除了落在他们后面的另一辆双人自行车。
有时候宁予年回头看黎淮,就会看到。
自行车上钟亦骑在前排,张行止骑在后排,每每见他视线望过来,都会抬手给他打招呼。
然后宁予年就什么说笑的心思都没了,重新扭回前方的脸色黑成锅底。
他想不通钟亦脑子里在想什么。
今天中午他们跟钟亦在门口“偶遇”,宁予年当场就是心头一跳。
黎淮过去这么久没发作,他都快把钟亦名字暴露的事搞忘了。
偏偏钟亦还一上来就装熟,第二秒就喊出了他的名字,这不是眼看就要穿帮?
黎淮是不信巧合的,就没考虑过世界这么小,跑到海岛真能恰巧碰到的可能性,直直便将目光投到宁予年脸上,等他一个解释。
于是问题又重新回到“临时起意”上。
宁予年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安排得如此周详,真的临时吗?
还是故意带他来见钟亦。
宁予年正觉得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就听钟亦紧跟着问:“你们两个怎么认识?”
宁予年眉心一跳,心领神会:“……我是黎老师的新助理,你怎么跟黎老师也认识?”
这是打算“偷天换日”,强行把剧本换成彻头彻尾的巧合局。
钟亦身上穿着一看就不属于他的宽大T恤,脚上踩着花花绿绿的人字拖,招手示意门里跟他穿着同款的人出来便说:“上次陪张行止上班,去黎老师工作室给《Zar》拍过一回写真。”
这不就对上了。
宁予年只能接着戏往下,恍然一个转眼望黎淮:“敢情你上次说的钟亦是他!太久没见了,我完全没想起来。”
钟亦、张行止:“……”
实话是这个理由太烂,宁予年听完自己都无语,已经准备直接受死公开处刑。
哪想到黎淮就那么轻易点下了头说:“那是很巧。”
他们现在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