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的样子像是在确认他是否真的如表面这般洒脱。
江倾阳笑笑:“累吗?”
“嗯?”
“不累的话,要不要一起去溜达溜达?”
“...好啊。”
他们学校操场南侧有个人工湖,湖边绿篱老树隔开许多曲径通幽的小路,道路不宽,弯弯绕绕。
两个人并肩走在其间,向菀还是时不时地偷偷看他,而她所有的小心翼翼都被江倾阳尽数收入眼底。
既然你想看,那就给你正大光明地看。
这样想着,他笑了下,然后忽然迈出一大步,转过身倒退着走去她前边。
向菀试图阻拦,“你这样走容易摔倒的。”
“放心。我初中就在这儿读书,这条路闭着眼都能走完。不信你看,还有三步,我就该左拐了。”
“三——”
“二——”
“一——”
他逆时针转了90°,将将好擦着拐歪处的树篱换到了右侧的小路上。
站定后他双臂抱胸,得意地朝她一扬眉,向菀就噗嗤笑了出来。
这下也是真的相信网上的那些话没有困扰到他了。
江倾阳也跟着笑起来,继续倒着走,问:“这次考得怎么样?”
“有进步,多亏江老师的指点。”
“谬赞了,主要还是向菀同学比较努力。”
向菀轻笑着摇了下头,“照大家还差很多。”
她想起关于比赛的报道,于是便起了个话题问他,“我看网上说,有很多名校邀请你去他们那里继续深造学习,你为什么不去啊?”
“向菀同学,那可都是在北大西洋,和这儿隔了大半个地球,以后你可就见不着我了。”江倾阳半是调侃的语气说道,“这么好的同桌,见不着你不思念啊?”
向菀又轻轻摇了下头,江倾阳刚要不高兴,就听见她用很温柔又很平常的语调说:“有飞机啊,可以定期坐飞机去看你。”
江倾阳又想忍住不笑,憋了一下,嘴角又还是不争气地朝上转了个180°。他掩饰性地偏过头,走去了湖边的栏杆旁。
“嗯...距离不是问题不是吗?人类发明飞机和轮船,不就是为了让彼此思念之人得以相见?”
甫一出口,江倾阳就意识到这话得意忘形的有点过于暧昧了,正想着开口找补,向菀已经站到了他的旁边,像是没注意这么多,她点点头,又继续追问道:
“嗯,所以你为什么不去呢?
“我看媒体说,都是全额奖学金,甚至不用参加高考了。”
向菀站在距离他一臂远的位置,她脸上认真而有些困顿的神情让江倾阳收敛了思绪,他不再胡扯,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声音已变得正经而沉缓起来。
“向菀。”江倾阳说,“这个比赛是我知道要怎么赢,我才赢的。”
“嗯?”向菀更困惑了。
“这类的艺术比赛,评委评来评去评得无外乎是技术和立意,他们要技术过硬,要创意够新,那我就给他们看这两点。但在我心里,那其实并不是一幅好的作品,只能说是一份分数还不错的答卷,知道标准答案是什么的答卷。
“况且就算这幅画是合格的,也不代表我就具备了一直稳定输出优秀作品的能力。这是两码事。”
江倾阳看着向菀仍旧迷茫的目光,很耐心地和她解释着说,
“艺术是需要沉淀和积累的,它会融汇很多东西,宗教哲学啊、人文历史啊、社会科学甚至于对生活本身的理解,等等等等。
“你画出了一幅惊艳的作品,拔高了人们对你的期待,以后大家只会希望你一幅比一幅惊艳。
“肚子里没充足的墨水,就会画不出来,那个时候要怎么办呢?人们只管造神,是不会管神愿不愿意,有没有做好准备的。
“年少成名,至少在我看来,绝不是一件好事儿。”
这时有一小阵微风拂过,水面微波荡漾,江倾阳看着开阔的湖面,脸上有浅淡的笑意,
“所以啊,我想按我自己的节奏来,至少在我还能应对自如的时候,尽可能地去拓展一些我人生的宽度。”
像是觉得已经剖白了太多的大道理,他咳了咳,又换上了那幅吊儿郎当的样子,食指敲敲铁质的栏杆发出一点清脆的声响,转过头对向菀说:
“我们才17岁,大把的青春年华还在等我们好好体验,何必急于这一时呢。对吧?”
少年爽朗干净的声音和热忱洋溢的笑容久久充盈着向菀的耳廓和视线,向菀久久安静地听着,久久久久,没有再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