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昭如今已经上大三了,她考了首都的师范大学,虽然L市与首都并不算远,但她很少会回来。如今奶奶的事儿过去,家里她也给妹妹收拾好了,第二天,她便转道回了学校,此后再没见人影。这个家里,最终只剩下了塌了天的唐晴,还有早出晚归的胡玉梅。
三月五号一早,胡玉梅难得没有早早出门,而是等唐晴收拾好了一切,开车送她去往L市一中。
“市一中是重点高中,按理说是要中考考了好成绩,才能进去的。我也是找人花了钱,才能把你塞进去。你奶奶当初总说你成绩好,学习好,但那到底是在山沟沟里,一中可不是下榕树那小破学校能比的。到了学校,你可得给我争点气,好好学。要是成绩不好被退学,我可就不管你了,直接给你送隔壁中专去!”
唐晴没有说话,只看着车窗外略过的人、景、事、物,想念着下榕树那条去学校的小路。
她真想回去,真想。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你到底听没听啊!我这跟你说话呢,你别给我装傻。”
唐晴转过头,看向了驾驶位的母亲,只“嗯”了一声。
胡玉梅变了很多。
当年,她将唐晴送到了下榕树之后,回来便不再困在家里,而是重操旧业,搞了个裁缝铺。最开始,铺子里也只是做些改裤脚、收腰之类的小活,随着胡玉梅自己的学习和努力,她开始自己做起了成衣。她是个雷厉风行的人,下定决心要做什么,就会去努力。她通宵达旦地学习,看报纸上、电视上、杂志上、画报上新潮好看的衣裳,一件件临摹,又自己进了料子,试着制作。随着经济的发展,老百姓的日子越过越好,女人们也都不再单单要个舒适干净就满足,开始追求美,追求个性。不过三年,玉梅裁缝铺,便成了玉梅成衣铺。胡玉梅在外面有了自己的事业,压在心中的诸多不快与对生活和丈夫的不满都消弭了许多,整个人自信又干练。去年,她甚至为了方便进布料买了辆面包车。而眼下,唐晴就是坐在这面包车上。她看着母亲映在后视镜上的脸,只觉得,母亲是变了,但,很多东西其实仍旧与她记忆中的没有差别。
对她而言,母亲仍旧强势,也仍旧,在关心中透着点高高在上。
母亲对她的爱,真像是施舍啊。
唐晴垂下了头,默默闭上了眼睛,回想着奶奶的笑脸,不过片刻,便润湿了睫毛。
“行了,到了,下车吧!”
唐晴张开眼睛,拎着书包拉开车门下了车。
此时已经是八点钟,学校里很是安静,漂亮的教学楼里,时不时会传来朗朗读书声。干净宽敞的校园中间是平坦的操场,四百米一圈的跑道中间,是青青草坪,两面的足球球门被刷上白漆,就好像是画本上的插图。
唐晴看着这美丽的校园,却在疯狂的想念那个破破烂烂的下榕树中学。已经没了篮球网的篮球架、生了绣的球门,还有早已经磨掉漆、被孩子们盘的锃亮的单双杠。
“陈老师,这就是我们家小晴了。这孩子不比小昭听话乖巧,您以后多费心。”
唐晴将目光落到了那个穿着小西装,打扮的利落体面的中年女班主任,目光不期然与她的目光撞了个正着,她对着老师点了点头“老师好。”
“怎么一脸不开心的样子,不喜欢这吗?”
唐晴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这孩子小学到初中都在乡下读的,课业上也请陈老师多费费心。”
陈老师对胡玉梅笑着点了点头“放心吧,小昭妈妈,后面的事儿交给我就好,您放心去忙吧。”
胡玉梅点了点头,随手从包里掏出了个红色的小盒子塞进了陈老师的手里。陈老师推辞半天,最终还是没拗得过她,一脸不好意思地将那小盒子放在了怀里抱着的教案上头,遮了个严严实实。等带着唐晴往教室里走的路上,她拆了那盒子,将那根金手链带在了手上,随手将盒子丢进了教学楼楼道边的垃圾箱里。
“唐晴,你喜欢坐在哪一排?喜欢靠窗的位置还是中间的位置,喜欢前排还是后排?”
唐晴看向了笑颜如花的老师,扯了扯嘴角,老师您看着安排就好,我都行。
“那就先坐在中间第二排吧,离黑板近还不用吃粉笔灰,我让班长跟你坐同桌,带你熟悉学校。”
唐晴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原来,在下榕树的老师看来,为了学生的成绩需要左右权衡才能安排好的座位,在L市,其实都是明码标价的。不管你的身高,你的成绩,你的性格,你的人际关系如何,只要你给的金子够亮,分量够重,一切都不是问题。
唐晴苦笑,她该庆幸的吧,她的妈妈给了老师足够亮也足够重的金子,所以,她可以自由的选择。可是,她怎么就是开心不起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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