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亮灯,见她鼻尖上都是汗,累得直喘气,不禁笑道:“这么点东西就把你累成这样。”忙找了一块手帕给她擦汗。
默然笑着接过来说:“进了园子树枝被风吹得沙沙做响,我总觉得后面有人跟着我,就一路跑过来的,亏你胆大住了这么久,竟不害怕。”
她的话让我想起刚才那一闪而过的白影,我至今心神不宁,可是又能如何,难道我告诉她我也害怕?
打开盒子,见里面整齐地码放着七八块月饼,我拿起一块放在鼻子间闻了闻,又拿了一块递给默然。她笑着接过来说:“这盒月饼是万岁爷赏给主子的,一共赏了三盒,主子给我们分了一盒,送你一盒,另外一盒她留着明儿赏月大伙吃的。
我把手里的月饼放到案上一个紫色糕点盒里说:“我只留一块,多了我也吃不了,你拿回去和姐妹们一块吃。”
默然笑道:“你不用挂念我们,明儿我们还有御膳房亲自做的,你在这儿冷冷清清的,要是再吃不好怎么行?”她把手里月饼也放到我那个盒子里,我再三让她拿,她就是不肯,又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
目送默然走远,我转身进屋,回手想关门,见月影下站着一个白衣人,我吓了一跳,厉声喝问:“谁?”没听见说话,只听那人轻轻哼了一声,这一声哼直刺入我五藏六腑,腿一软,我扑通跪倒:“奴婢恭请万岁爷圣安。”
乾隆向前走了两步,依旧是赶我走时冷冰冰的声音说:“吓着你了。”
我口不对心地说:“没有。”如果他像平常那样有太监宫女随行,别说穿一件白衣服,就是穿皇帝的新装我也不怕,本来御花园人烟稀少,冷不丁冒出个白影谁不害怕?
他还是那冷冰冰的声音,听得我的脖子后直冒冷风说:“抬头让朕看看。”
想起他象狗一样把我赶到这儿,我的心无端痛了一下,低垂着头说:“奴婢不敢,万岁爷曾说过不许奴婢再看见万岁爷,万岁爷金口玉言,奴婢不敢违抗。”
月光下他拖着长长的影子,一动不动。半晌,他的影子动了一下,声音淡淡的说:“平身吧。”
我轻轻地应了一声说:“谢万岁爷。”站起身,仍低着头。他迈步进屋,反手将门关上,坐到我仅有的一张椅子上问我说:“真的不想看朕了。”
我躬身说:“不是不想看,而是不敢看,奴婢不敢抗旨不遵。”
屋内的油灯发出羸弱的光芒,来这儿几个月了,没电视没电脑我还能忍受,就是受不了没电灯,看什么都觉得暗暗的,不用说日光灯,就是有个白炽灯泡也好啊。乾隆坐着不吱声,他不说话我也就不吭声,目光在地板上溜来溜去,脑子里却在想他怎么会一个人来这儿了,随行的太监哪去了?刚才山顶上看到那个白影是不是他?心里满腹疑团,不敢问也不想问。忽然桌上的油灯灯花爆了一下,倒吓了我一跳。
乾隆扑哧笑了,我受惊吓,他有什么好笑的,我狠狠瞪了他一眼,等我眼神也瞪出了,想起他是皇上,想收回已经来不及了。怕他怪我,我急忙走到桌前拿剪刀剪去灯芯,又往灯里倒了点油,罩上灯罩。
乾隆一直默默地注视着我做这一切,忽然伸手一把将我拉入他的怀中,剪刀差点儿戳中我的胳膊。我惊愕地抬起头说:“万岁爷!”
他笑着松开我,我惊慌地向后退了一步,就听他问:“不是不见朕吗?刚才怎么看朕了。”
我抬起头,对上他不怀好意的笑容,说:“事出意外,非奴婢所能左右,再说了又不是奴婢说不见万岁爷的,出尔反尔的是万岁爷,本来奴婢想成全万岁爷,万岁爷不领情倒罢了,还来吓唬奴婢。”
乾隆站起身,大声笑着说:“朕说过不见你吗?谁能给你做证?你真是想一出是一出,明儿给朕回养心殿,这两个月没有你在朕面前给朕尝膳,朕吃饭也不香。”
我怔怔地看着他,实在想象不出皇帝还能这么无赖,我找谁去给我做证,谁有这个胆子。正怔神间他已走到门口,回头对我一笑。他的笑容是那么洒脱,连我这个一向最有定性的人,心不禁也动了一下。
乾隆伸手正要拉开门,忽然回头又问道:“刚才在堆秀山上你唱的什么歌?是没吃饱,还是牙疼?”
原来那个白影真的是他,我瞪大眼睛说:“人吓人吓死人,万岁爷吓死奴婢了。”
乾隆爽朗地笑道:“看你跑得比兔子还快,就知道吓着你了,朕在宫里待着没事,信步到御花园看看你,没见你在屋里,本想上堆秀山坐坐,就听到你在堆秀山上大喊大叫。上了山顶,听见你在哼哼,我还以为你饿了,仔细一听原来是苏东坡的水调歌头,本来一首好词,从你嘴里唱出来怎么那么难听?”
真是代沟,在现代别人都说我是天籁之音,这首歌可以和王菲一较高下了,他竟说我像没吃饱饭,是什么耳朵,叫我说他什么好!抬眼看见他正用眼睛睇我,便笑着问:“万岁爷,奴婢想问您能不能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采菊东篱下,能悠然见南山者,自然是斜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