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高门阔府祠堂里摆的是宗祠排位,仙家却略有不同。在沈家烛影摇曳的祠堂里,立着成百上千盏魂灯,每一盏魂灯代表一位沈家子弟。家主通过观察魂灯来判断在外游历的孩儿们是否安全,若是魂灯暗淡则表明它的主人身体不适或者遭遇凶险,若是魂灯熄灭则是它的主人不幸离世了。
魂灯有一非常重要的用途便是寻找下落不明的仙修,只需将其衣物饰品引燃于魂灯,便会幻化出一缕青烟,无论魂灯主人被困于天涯海角,青烟都会指引家主找到魂灯的主人。
穆苍影说得没错,画妍四处打听无果之后定会求助于魂灯,只是如今不知都过了多少天,怎么还不见有人来找他们?
但是无论怎样,既然有魂灯,疏怜还活着,他们终有一天会找到他们的。
一连几日,疏怜都沉浸在画妍会跟随魂灯指引找到他们的希望之中。她越是期盼尽早能离开,越是觉得这沙漠里酷暑难当。
白天两人萎靡在棚子里休息,外头灼日炎炎,几乎把沙子烤化,两人心事重重,甚少言语。
他们把小棚子移到了马蹄湖旁,靠近水源和食物。两人犹如夜行生物,只在日头落下后才会外出,一遍遍勘查地形,尝试蒙着眼睛走,倒着走,最终都是绕圈子。灵力依然没有恢复,疏怜发觉到穆苍影的护心气已经很久没有动静了,想来是受灵力封禁影响,他一时半会儿是听不到她的心声了。
穆苍影黄昏时会把当日堆积在棚子顶上的沙土扫掉,然后陪着疏怜钓鱼,之后帮她打水生火烹饪,偶尔在水边洗疏怜耍赖不洗的衣裳,没事做的时候就拿湖水拌沙子建各式各样的沙塑。
他的情绪向来不会外露,仿佛不是身陷囹圄,倒像是寻常仙修归隐了一般。
最近几日,疏怜渐渐不再打了鸡血般张罗再走走寻找离开沙漠的路线了。
她的斗志和希望逐渐被消磨殆尽,磨成一捧黄沙,风吹后消失不见,只剩黑洞般深不见底的重复。
她第一次这么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在活着,失去了活着的目标,曾经她的关心和在乎都不再重要,一切都只剩下了纯粹的生命本身。
一日夜间,疏怜在湖畔垂钓。
鱼竿微颤,有鱼上钩了,疏怜随即收回鱼线。这湖里的鱼傻得很,每天按时上钩,收线这样的动作疏怜不知已经重复了多少遍,她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然而鱼线扯了几下便扯不动了,疏怜心想今天怕是钓到了一条大鱼,瞬间来了精神。
这鱼狡猾且反常,疏怜松线,鱼反而狂走,溅起一片水花。疏怜扯紧鱼线,那鱼却像是放弃挣扎似的任由她拉着,然而这鱼实在太重,一人一鱼僵持许久。
穆苍影本来在远处打水,见湖面动静颇大,叼着根枯草跑过来看热闹。
疏怜身体后倾斜,扎着马步的双腿一前一后,重心落在后腿上,吃力地和湖里的鱼对抗。鱼竿弓成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看起来马上就要断了。
她额头上蒙上一层细密的汗珠,见穆苍影凑过来,喊道:“别看着了,快帮帮忙。”
“我觉得你一个人应付地挺好的~”
疏怜狠狠瞪了他一眼,意思是一会儿晚饭你别吃了。
穆苍影顽皮一笑,从疏怜手中接过鱼竿,竿那边传来的力道让他瞬间就笑不出来了。
他感觉自己在和天地玄武神兽拔河。
穆苍影使出浑身解数也没有让鱼竿那头的鱼露个头,反而是他过于心急,出力太大弄折了鱼竿。
握着手里半截鱼竿,他心虚地望向疏怜,却见疏怜猝然睁大双眼,说不出话来。
穆苍影顺着疏怜的目光转头看向湖面,只见方才鱼线消失的位置水波翻滚,无数气泡争前恐后地从水里溢出,整个湖面像开锅了一样。
突然一声石破天惊的嘶吼从水底传出,紧接着,一只长着虎面鱼尾的妖兽破水而出。
穆苍影后退半步,侧身伸手把疏怜挡在身后。
妖兽凌空跃出水面,落在岸上时整个沙漠都跟着颤抖。牠通体灰黑,被水侵湿看不出身上是鳞片还是毛发,只觉身型硕大,似有人间商船大小,遮住了月光,眯着血红的眼眸,打量着脚下的两人。
疏怜反应过来,这大概就是传闻中青要山下翻云搅雨的凶兽。
穆苍影皱起眉头。
他觉得这妖兽有些眼熟。
当年仙魔大战之时,各族都不乏能人异士,其中最受众人称道的三位英勇善战的修士,分别是一枕清风云曜灵,也就是仙族的瑶瑛夫人;魔族的血月凌霜廖楚天;妖族的时雨流波穆百川。
这位穆百川正是穆苍影的同胞兄长。
当年他初记事时,随兄长出征,亲眼目睹过穆百川一手张开破云弓,一手化雨为箭的英姿。在回程路上,穆百川把他抱上一头长得很像老虎的灵兽,这灵兽是穆百川的坐骑,虽长得丑陋凶悍,实际却温驯得很。穆百川轻拍灵兽的头,那灵兽忽然展开一对蝙蝠似的翅膀,驮着两人飞上云霄。
穆苍影转着食指上的白玉指环,回忆闪过,眼前这头灵兽便是他兄长的坐骑赤焰狻猊兽。
疏怜拽了拽穆苍影的袖子,眼睛却一直盯着赤焰狻猊兽,小声说